“那个地下室里……到底有什么?”我咽了口唾沫,将这个疑问抛出来,顿时感到轻松了很多。
刘军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抽了口烟,又抽了一口,然后将烟蒂扔到地上,用力踩灭,留下一地火星。
“不管有什么,我都不信。”他模棱两可地说了这句话之后,拖长了语调道:“崔叔从里面出来之后就不正常了,看东西眼神都不对。保安队长肯定是做不了了,连普通的保安工作也够呛。物业负责人还是不错的,看他在这里工作了很长时间了,就安排他擦擦小区里的垃圾箱和雕像什么的,也没有开除他。”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疯?”我试探着问,不知道会不会重新触到刘军敏感的神经。
“有点意思了,基本上不和别人说话。倒是还认识我,不过也就认识我一个人了,平时吃饭的时候他总是默默地端着个碗到我旁边,吭哧吭哧地吃完就缩在座位上,等到我要走了连忙站起来跟着我。”刘军说着说着呜咽起来:“像是个害怕什么的娃。快六十的人了,眼神躲躲闪闪的,别人多看几眼都会走开。嘴里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我仔细地听过,总是听不清楚,不过好像是句话。后来我留了个心眼儿,不断地引着他说话,终于弄明白他说了什么。”
“说什么了?”我耳朵一下子直了,连忙问。
“你刚才听到了。”刘军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一根香烟,想了想又放回去,慢条斯理地说:“别装了大哥,我刚才看到你的脸都变颜色了。你肯定以前听过这句话,没错儿吧?”
这次一直在旁边听着的琳琳摸到了门道,捅捅我的肩膀说:“啥话,说吧程哥。我听着呢。”
我看她一眼,小声道:“潘晓对你说的那一句,就是那天晚上说我房间的那句话。”
然后刘军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琳琳的脸也变了颜色。而且因为这丫头比我白得多,晚上灯光一照,确实挺吓人的。
“‘那房间有人,你去不好’?”琳琳轻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刘军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虽然没有别的动作,但脑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拍了一巴掌一样低矮了下去,整个人身上似乎瞬间被抽去了魂魄,一下子萎靡起来。
“你们……”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这小区干什么?”
刘军这么一问,我反而淡定起来。翘起二郎腿,我看看周围静谧无声的夜景,将手里一直拿着的香烟点燃,笑笑说:“我们说了,来找邹志成。”
“别胡扯!”刘军愤怒地叫嚷着:“你们知道这句话,肯定不只是为了邹志成!”
“那我们还能为了什么?”我明知故问道,有时候装糊涂常常能够激发出意想不到的收获。
“我怎么知道?”刘军上前一步,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说:“反正那个女人和我没有关系,要怪就怪邹志成去!”
“女人?”我和琳琳几乎同时说出了声:“什么女人?”
“别装蒜了,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吧,会不知道这件事儿?!”刘军一改刚才的软弱,语带嘲讽地冲着我们冷笑了一声道:“不管是我还是崔叔,都问心无愧,那个女尸和我们没有关系,你们尽管查好了!”
“什么?!”这次轮到我盯住刘军的眼睛,一下子凑近了他弥漫着烟臭味道的面孔:“这里出现过一具女尸?!”
刘军一直警惕地注视着我们,眼神复杂。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我和琳琳足足有几分钟,才将僵直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刚才面色涨红的脸庞一点点恢复了正常,也许是发现我们的确一无所知,他终于垂下眼皮,从牙齿缝隙中挤出一句话:“看来你们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赶紧走吧。我再说一次,赶紧走,以后不要再来了。”
“你先告诉我们,女尸是怎么回事?”我摇摇头,慢慢坐回原来的位置:“有些事情不说清楚了,我们是不会走的。”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刘军显然起了疑心,眼神闪烁地打量着我们。
“这么说吧——”我沉吟了一下,小声对他道:“有人让我们来打探一些事情,最近邹志成出租的房子里,发生了一些怪异的事。我们就是为这事来的,不过我总觉得,似乎你说的和我们的目的有什么关系。”
“你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一说吧,我们不是什么坏人,而且说不定——我是说说不定——我们还能够帮到崔叔。”琳琳在一旁补充说。
最后一句话显然触到了刘军的心事,他眼睛亮了一下,然后迅速地黯淡下去:“人都已经疯了,还有什么帮不帮的。未必你们就能够把他变成正常人不成?”
“我们当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我老老实实地说:“不过我们也有些能力,至少可以给你一个真相。若是崔叔知道了真相,对他的状况有什么帮助也说不好,你说是不是?”看到刘军有些犹豫,明显是立场松动了,我连忙添柴加薪地说:“你放心,凭我们的职业道德,会为你保密的。”
这话提醒了刘军,他问:“你们是做什么的?”
“法律咨询。”琳琳看对方似乎有些懵懂,估计他没听明白,于是补充说:“就是给打官司的人支招儿的。”
刘军一下子舒展开了眉毛,脸上也变得松弛了很多,想了想,他还是谨慎看着我说:“你的证件给我看看。”
我稍微有些迟疑,不过看到刘军执拗的神色,只好掏出手里的身份证递了过去,没想到他只是用眼角瞟了一下,就摆手退到一边说:“证件。不是身份证,你们没有什么工作证吗?”
“这个没有。我们不是什么国家机构,只是一个私人开设的法律咨询公司而已,所以没有你说的工作证,即便是有,也是自己随便制作的,没有什么法律效力,更别提能够证明什么。”我实事求是的说。要赢得对方的信任,坦率往往是最直接的方式。
“那我只能给你说一部分内容,毕竟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虽然做保安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城里人都很喜欢吹牛,说话虚头巴脑的,不可信。”刘军挠挠头皮,面无表情地说,脸上丝毫没有露出一点难为情的样子,似乎是在背后说这番话一样。
反倒是琳琳的脸红了一下,不过马上恢复了自然。我略有些尴尬地吞了口唾沫,决定支开这个话题:“你刚才说的那具女尸……是怎么回事?”
“公安局已经结案了。”刘军干净利索地说,看来并没有打算隐瞒:“当时地下室有一具尸体,女的。崔叔当初下去的时候,就是看到了它,才吓得神志恍惚起来。”
“怎么死的?”我问:“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过当初发现尸体的时候,我也进去看过,一个星期都在做噩梦。”刘军一下子耸起了肩膀,好像身上爬上了一直蚂蝗一样弓起了腰身。看到我们都直愣愣地注视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撇撇嘴巴补充说:“那个地下室,真冷。”说完这句莫名其妙地话,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刚才琳琳来到这里的方向。那里,黑漆漆的月色下伫立着高耸的楼宇,地下室阴冷的气息仿佛正一点点渗透过闷热的空气,飘忽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