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自己听错了，我又凑过脑袋，想再听一次，没想到刘军闭上嘴巴，不说话了。抬起头的时候，正碰上他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目光中不知为什么透着一种杀气。

“你怎么会去到地下室的？”刘军话语没有一点起伏，像是照着什么东西念出来的一样，我刚要开口，才注意到刘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琳琳的身边，几乎贴上了她的面庞。我看到琳琳急匆匆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吗？”

“你怎么会到地下室去的，说给我听听！”刘军语气加重了，眼睛中的杀气更加骇人，完全无视一旁的我。

我无端地有些气恼，一把冲上去抓住他细细的手臂，不想被他下意识地一下子挣脱开来，眼看琳琳没有回答，他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眼神也变得哀伤起来：“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怎么进到地下室的……”

“你为什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琳琳反口问道，也许是看不得一个大男人这样悲悲戚戚，她停顿一下说：“我进去一层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墨绿色的铁门是半掩着的，就大着胆子上前推了推，没想到就推开了。就这样发现地下室的，那里信号不好，可能也是因为这个程哥一直都没有联系上我。”

听了琳琳的话，刘军眼睛里才渐渐恢复了生气，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返身回到座位旁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慢慢地滑了下去。

“小刘，你怎么了？”我一下子被刘军的变化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便走到一旁关切地问。

“大哥，不瞒你说。这个地下室，有古怪啊……”刘军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脸上竟然挤出了几条皱纹，显得更加颓然悲凉：“崔叔就是因为这个地下室里发生的事情，活活地给吓疯了！”

“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崔叔太可怜了。一把年纪了跑到这大城市来做保安，图什么？还不是给家里挣几个钱，好供养还在上学的孩子和一把年纪的老太……我们一个村子的，我知道他家，困难啊！好端端地一个人，对我还照顾得很，就这么被活活吓神经了！……”刘军显示是说到了伤心处，眼睛里突然蒙上了一层泪光，细长的手指也开始颤抖起来，不过最终，那些盈满他眼眶的泪水始终都没有滴落下来，只是长久地在漾动着。

我听了一时无语，也只能跟着沉默起来。倒是琳琳唏嘘了一下之后，问：“崔叔是谁？”

“保安队长。”我解释道，看看远方微弱的灯光，补充说：“以前的保安队长，小刘的老乡。人不错，一直都照顾小刘。现在这个保安队长，就不怎么样了。”

“那他是怎么疯掉的？”琳琳接着问，我也把眼光投向低垂着脑袋的刘军。

“你去过的那个地下室，我刚才说了，不太平。那地方原来不是个地下室，其实准备建成车库的，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停工了，里面杂七杂八地放了很多建筑材料。别说是晚上，就是白天进去都有可能受伤。”刘军又掏出一根烟，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打火机，就那么叼着说：“我那时还没有来，这都是老崔告诉我的。他还说，自己来到这个小区已经五年了，但是从来都没有进到那个地下室里去，就因为这里做的时间长的保安说过，那个地下室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我刚来的时候也不清楚，当时对这个小区里的东西都感到很好奇。你们也看见了，这个小区很气派，有很多洋气的装饰品，我一个农村来的娃，什么都好奇，所以开始几天不断地到处看，反正本身就是保安，也没有人阻止，转来转去，就来到那个地下室旁边了。不过我去的时候，那个地下室的门是锁着的……”刘军说到这里伸出一只手来比划给我们看：“这么粗的铁链子拴住了门，足有大拇指粗细，我伸手拽了拽，哗啦啦地响。当时我就奇怪，这破地下室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用这么粗的链子锁上？”

“然后呢？”琳琳眼睛都不眨一下，急切地问。

“后来我问老崔，他半天都没说话。架不住我总是问，他便不耐烦地说：‘让你别去就憋屈，问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个憨娃，进去出事怎么办？’”刘军把烟从嘴巴上拿下来，抬手看看，苦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好奇心怎么那么重，就反复地猜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好东西。奇怪得很，一个地下室能有什么宝贝，至于用一个大铁链子缠那么多圈？我找其他在这里干的时间长的保安打听过，结果人家都拿眼睛瞪着我不说话，像是看怪物一样。我上火得不行，只好接着回去问老崔。没想到老崔生气了，劈头给了我一巴掌，骂我吃饱了撑的，让我滚远点。”

刘军冲着我抬抬手说：“大哥，打火机给我用用。”我下意识地看看远处的另一个保安室，刘军嗤的笑了一声说：“管那个龟儿子，老子要抽烟，哪个敢管？你给我，大哥！”

我笑笑，递过打火机去，重新从衣兜中抽出一根中华塞到他手里。刘军似乎忘记了刚才的沮丧，嘿嘿地笑着，接过去。

“我不死心，就总是在那个楼洞周围晃悠，有事没事就找借口去地下室看看。不过我还蛮失望的，因为那门没有一次不是上了锁的，这样有过几次之后，老崔终于看出我的意图，有一天就把我叫到他房间去……”刘军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咳嗽了几声，一侧聚精会神地听着的琳琳皱了皱眉头，脸往一边侧了侧，显然对他粗鄙的行为感到不快。

咳嗽之后，刘军的嗓音反而变得沙哑了，虽然夜里有阵阵混杂着热气的风吹过，但还是在这静谧的夏夜生出一点悚然的冷意， 令人有些心悸。

“我不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很紧张，没想到在他房间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他总共就说了一句话，我当时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刘军脸上一点点变得严峻起来，刚才的皱纹一下子没有了，整个脸庞都紧绷了起来，显然肌肉很紧张。

“老崔在房间里抽了很长时间的烟。我还蛮惊讶的，要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抽烟，在老家的时候他是个老烟枪，不过来城里之后就戒了，我来到这里几个月都没见他抽过一次。听那么老保安说，他做了队长之后就戒了烟酒、连出去吃饭都很少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以我觉得，这次他闷头不响地抽了半天烟，一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说。谁想，他最后就说了一句话，然后扭头就关门出去了。”

“说啥了？”我突然觉得自己也想抽烟了，手不由自主地朝着衣兜摸过去。但是刚伸手到一半，就停下了。因为刘军说出的那句话，我刚才听他说过一次——事实上，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

刘军的声音抖抖地传过来：“老崔说：‘那地方有人，你去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