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张了吧？”我舔了舔嘴唇，怀疑地说：“你说你的表情自己都控制不了了？”

“没那么严重，不过有时候做出来的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潘晓纠正我的判断说，然后她指着身后一个黑洞洞的走廊道：“其实，让我最后决定远远地搬走的并不是这件事情，而是后来发生的另外一桩怪事。”

“什么事情？”我和琳琳对视了一下，感到这个夏天还真是刺激，事情的发展像是过山车一样高起低落、跌宕起伏，不时让人激灵一下。

“这样吧，你们晚上来我租住的房子里看看，就知道了。”潘晓眨了眨眼，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

“”这是为什么？”我条件反射地想拒绝：“我们晚上还有别的安排。你就不能在这里说吗？”

“我说了，怕你们不相信。”潘晓还是故弄玄虚地说，不时斜眼看看身后的房间：“不如你们亲眼看到来得可信。你们观察一下我现在的房间，仔细看清楚了。”

“这算什么，探宝么？”琳琳在这个偌大的房间中逡巡的时候，嘴里忍不住埋怨。她手脚麻利地翻看那么散落在房间角落的杂志，随手掀开一些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似乎打算从金碧辉煌的豪宅中看出怪事频发的蛛丝马迹。

当然，我知道我们什么都不会发现，因为我们连自己要找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演技高超的女人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建议之后，便不再和我们进行有效的交流，只是示意我们可以在房间到处走走，甚至不介意对其中的物品进行详尽的查看。“只要你们不带走，随便看。拍照也可以，不过有一点，就是不要破坏东西本来的位置。”她懒洋洋地说，话语中充满了一种怪异的自信：“你们应该觉得幸运，其实我也是偶然才发现这个房子的问题，不瞒你们说，你们来1618号找我的时候，我也是刚刚观察了这个房子两天而已。”

我和琳琳根本就没有搭理她，更别提接话了。造成我们不满的原因很简单，至少潘晓应该在那件所谓的“怪事”发生之前给我们一个大概的方向，这样才能在之后对比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这样漫无目的的乱看一气，简直像是没头苍蝇一样，毫无头绪可言。

两小时之后，我和琳琳已经作别了潘晓，坐在东直门附近的俏江南中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菜单。

“程哥，有钱了就是不一样，都舍得请我吃俏江南了！”琳琳不改吃货本色，狼吞虎咽地吞着水煮鱼，还不忘了调侃我。

“哪那么多废话，吃你的鱼吧。”我指指面前的江石滚肥牛，语带揶揄地说：“一会儿把这个也吃了，别剩下。今晚程哥管够儿。”

话音刚落，琳琳的筷子停下了，腮帮子也一点点停止了蠕动，脸上慢慢挂上一点犹豫的神色：“程哥，你说晚上咱会看到啥东西？”

“这说不好。”我像是自说自话一样答道：“潘晓是个谨慎的人——实际上，说她狡猾都不为过。她既然能够在那么远的距离租住房子，而且对距离了解的这么清楚，那么一定掌握了一个非常好的视野。这种距离观察，必然会有望远镜，而且不是普通级别的。我奇怪的是，咱们在1618里转悠的时候，好像没注意到有这种东西。”我夹了一块肥牛味同嚼蜡地嚼着：“当然，也不排除她收起来了，毕竟这种东西也没人会大张旗鼓地放大厅里。”

“是没放客厅。”琳琳接话了，看着筷子头上一块雪白的鱼肉说：“放在我住的小房间了。”

我听了一惊，忙抬头看琳琳，她倒是没什么异样，慢条斯理地说：“我说当时感到奇怪，房间里放个架子干什么。搞了半天是做这个用的。”

“放哪儿了？”我问。

“我房间里有个衣柜，就在里面呢。”琳琳吐出嘴里一块辣椒说：“不过只有个架子，我对这种东西不熟，当时还没反应过来是干嘛用的，也就没往心里去。”

看我没说话，她接着问：“那程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晚上要去一趟呗。”

我点头，琳琳不放心地说：“你说这不会又是个什么坑吧，这女人太有心机了，我总担心什么时候咱们又不知不觉地被她算计了。”

她这话一出口，我更不吭气了，因为被她说中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潘晓心机有多深，我想不用赘言。能够在两天之内接连骗我们两次，这个女人演绎出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凭空出现的角色，更像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诡计。别说是涉世不深的琳琳，就是有过一些阅历的我，都感觉潘晓像是面前时常被雾霾笼罩的京城，面目模糊中弥漫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我们悄悄摸上那栋孤零零伫立在二环内的大楼时，夜晚已经完全降临了，天空像是被镶嵌了一块厚重的毛玻璃，用一种颗粒粗大的铅灰色挡住了所有星辰寂寥的光芒。只能露出一片模糊影子的月亮失去了平日的皎洁，如同被拍扁了的蛋花一样伸展得到处都是，闷热的夏夜里不时随风飘过一阵阵的人语，充满着满不在乎的泼辣和无所顾忌的自信，反而显得一切更加寂静。渐渐淡去的烧烤味道笼罩着小区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那炉火炙烤的，并非来路不明的肉块，而是我们骚动不安的心灵。

1618到了。黑暗中我们条件反射地屏住了呼吸，一点点靠近那扇冰冷的铁门。

走廊里没有一丝光线。我们的声音太轻，那盏敏感的声控灯都没有被惊醒，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地响彻在耳边。1618号的猫眼透射出淡淡的黄光，显得十分显眼。

我刚把手伸到门前，门就无声无息地开了。背对着灯光的潘晓面目模糊，让还没能适应光线的我完全看不到表情，只听见她压低了声音说：“快点儿，进来。不用换鞋了。”

我们不自觉地将脚步放轻，蹑手蹑脚地跟随潘晓来到一旁的侧室，一路上潘晓都轻手轻脚，似乎房间还隐藏着另一个人，稍有不慎就可能将它惊醒。

其实我后来才想清楚，在这么远的距离，我们完全没有必要那样小心。即便是弄个喇叭放起凤凰传奇，对面也是完全感觉不到。但当时潘晓给我的感觉，就如同站在对面那个房子的门口一样，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一个脆弱的瓷器疾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谨慎得呼吸都停止了。

果然，潘晓引领着我们走入了琳琳住过的侧寝。一进门，琳琳就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一柄长长的望远镜像是矛枪一样伫立在我们的面前，黑色的镜体充满着一种粗糙的质感，更泛着金属冷峻的光芒，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这是一杆对准外面的狙击枪，随时能够放射出夺人魂魄的子弹。

镜体上有一些很高端的螺纹和按钮，像是由几个部分组装成的，粗细略有差别的几段镜体完美地嵌套在一起，笔直地伸向前方——虽然我对这种东西完全不了解，但即便如此也能看懂这是个高级玩意儿，要我说，这东西能够看到的距离恐怕不止几公里，搞不好是个天文望远镜。总而言之，这种东西对付几公里的距离，绰绰有余。

琳琳一看到望远镜就将脑袋伸过去，打算一窥究竟。潘晓似乎并没有阻止她的打算，恰恰相反，她伸手过去将镜体微微地调节了一下，然后示意琳琳把眼睛对准后端的镜孔。

琳琳明显变得激动起来，胸口猛烈地起伏，刚刚把头凑到镜孔前端，就被一声巨响吓得后退了一步，脸色苍白地差点叫出声来。

因为注意力很集中，我也被这一声鸣响吓得哆嗦了一下，待到回过神来，才侧头朝墙上望去。

那面古怪的钟表响了，十二点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