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琳琳把自己的疑惑道出之后，我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潜台词，不过这事儿太蹊跷，如果真的是我们猜测的那样，很多线索都对不上了，几乎令我们之前的发现前功尽弃。我下意识地从内心深处开始抵触这种推测，即便自己也清楚，琳琳说的不无道理。

还有一个原因让我有些犹豫，就是我的直觉。我隐隐有种感觉，两种不同的推测中间隔着一道关键的系带，很可能只是一个细小的节点，但却足以让真相发生翻天覆的变化。遗憾在于，当时的我始终都没有找到那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其实潘晓并没有给我们更多思考的时间，她看了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要不要出去吃点东西？”

“现在不用。”我模棱两可地说，同时挺了挺自己干瘪的肚子接着说：“你说说你现在最担心你的事情吧，最重要的问题我们其实还没有谈到，你为什么还在担心有人加害你？”

“其实我刚才已经谈到了，就是那两个苹果。”潘晓苦笑一下说：“你们没有等我说完而已。我那天看到茶几上两个苹果十分吃惊，原因也很清楚了。但你们不清楚的是，这种诡异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具体点。”我笼统地问：“哪种情况？”

“我家里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些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比如一些头饰、厨具、花朵什么的，但这次指向性太明显了，所以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潘晓解释说：“家里出现绝对不可能是我自己买的水果，还是第一次。之前出现的一些小玩意儿，我也不过是感到奇怪，但从来没有将它们和潘若岚联系在一起。这次要不是你们声称在我的房子里碰到了潘若岚，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些怪异的事情都是冲着我来的。”

潘晓说到这里声音有些抖索，明显可以感受到她的畏惧：“我一直都以为是那栋房子的问题，没想到问题其实出在我身上。”

“这和苹果有什么关系？”我明知故问地说。

“当然有关系。你们忘记了吗？那房子是我租的，并非我个人财产。刚才我没有和你们说实话，我为什么租那栋房子，是因为那里可以比较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房子，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潘晓像是在说绕口令一样将这番话说完，停顿了一下道：“这个角度非常好，足够远又足够近。我在附近看过了，从观察的角度来说，那栋房子是个绝佳的观察场所。我大概估算过两栋房子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公里。因为楼层很高，目测来看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我越听越不对，狐疑地问：“你什么意思？你租这栋房子并不是为了避开风头的？”

“避什么风头？我又没有杀人。即便是潘若岚不在人世了，杀人凶手也应该是我叔父才对。”潘晓对我的说法感到很吃惊，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我为什么要避风头？”

“我听你的意思……”琳琳迟疑着说。

“观察。”潘晓简洁地说：“我在观察我们现在的这栋房子。因为我发现自从我整容之后，我的房子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你等等！”我打断潘晓的话说：“你观察什么？观察自己的房子吗？”

“对。”潘晓点头道：“我整容之后，开始非常不适应——其实你们想想也能够体会到，潘若岚不知去向，很有可能是死了。我把自己整容成了一个死人的样子，每天睁开眼睛照镜子的时候都会看到里面有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冷漠地看着自己。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琳琳哆嗦了一下，默默地咬了咬下唇。

“我害怕极了。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相信自己都会被自己吓到，不过说实话，我实在是被吓坏了，开始的时候，我将家里所有的镜子都扔掉，生怕看到那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潘晓语气平淡，但却能从这一番叙述中听到当时她胆战心惊的样子。

同样胆战心惊的是我，因为我想到了在1618房间里发生的另一件怪事。

那间房子里，没有一面镜子。

听潘晓的意思，这件事情似乎和她有关。如果我足够幸运的话，也许可以顺理成章地让潘晓承认，1618号房子里那些消失的镜面，都是她的恐惧心理在作祟。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是认为自己接近真相，真相反而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子，从黑暗的深处发出一声调笑的怪叫，绝尘而去。

“不可能。1618号房子里的镜子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潘晓断然否定了我的这个猜测，顺便解释说：“我的确害怕了一段时间，但慢慢地也就适应了。毕竟作为我这个角色，只能适应这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久而久之，我渐渐也对镜子中那张脸产生了熟悉的感觉，虽然不能做到如同自己的真实面孔一样亲切，但至少能够淡定地面对那些喜怒哀乐了。直到有一天……”潘晓突然失去了刚才的镇定，慌乱地捋了捋自己额前的头发，一只手轻轻扶住茶几说：“我发现镜子里的脸有些不对头。”

“说清楚点。”我说。

“我其实用了很长时间才发现这个问题，因为这不是一个十分敏感的事情，如果不是我有些神经质地往那个方面想，可能还不以为然。”潘晓显然没有在意我说的话，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着：“从整容之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发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具体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只是感到有种怪异的感觉，我将家里翻天覆地地折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但那种奇怪而令人害怕的感觉挥之不去，这让我日渐憔悴，终于有一天，我想到自己扔掉的镜子，于是重新安装上了两面，既是为了平时梳理头发等方便，也是为了重新找回自己作为潘若岚的感觉。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潘若岚，总不能一直都对她的脸充满恐惧。”

“开始还是没有发现异常，但渐渐地，随着我照镜子的时间越来越多，我终于发现怪事是什么了。”潘晓失去了刚才的冷静，神经质地捋了捋耳朵后面的头发，一只手下意识地扶住茶几：“随着我照镜子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慢慢意识到，自己在镜子里的脸好像有些问题。”

“变化很细微，非常小，如果不是刻意地去观察是不会注意到的。简单点说，就是它会自己做出一些很细小的表情。”潘晓比划着说，因为急于表述，她说的有点磕磕巴巴：“你们听明白了吗？”

我和琳琳条件反射地摇摇头，一头雾水。

“脸上的一些表情和我想做出的不一样。”潘晓用了一个奇怪的表述方式，我还有些糊涂，没等反应过来，潘晓就接着问：“这次听懂了吗？”

琳琳摇了摇头，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潘晓苦笑一声接着说：“我打个比方吧。比如我今天早上心情很不好，应该愁眉苦脸才对，但当我走到洗手间去照镜子时，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面带喜色，甚至有些微微的笑意。或者有时候我心情很不错，照镜子却发现脸上面无表情，一副冷漠的样子……”

不会吧？我心里惊叫一声，上身一下子像是通了电一样僵硬起来，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不已——这太恐怖了，潘晓的意思是说，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了？

也许，换一个角度来说比较确切：潘若岚的脸不受潘晓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