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你明白了，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潘晓终于停止了讲述，幽幽地说。

“我不明白。”琳琳莫名其妙地说， 一副蒙在鼓里的样子。

“她不过是个傀儡，那个叔父的计划应该是首先把潘若岚干掉，等到潘晓继承了家业，再找个机会把潘晓干掉，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把遗产搞到手。”我简短地解释说：“所以他不担心潘晓拿走那笔钱，也不用担心潘晓的相貌不像潘若岚，钱早晚都是他的、人早晚都会消失。”看看对面一脸悲愤的潘晓，我轻轻地说：“我说的对吧？”

“我很佩服你，程先生，真的。”潘晓眼神有了些生气，不像刚才那样冷漠了：“你的心机和反应能力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你真的很……厉害。”

我注意到潘晓这句话说得有些犹豫，脸上挂着一点若隐若现的恐惧。

琳琳当然不会意识到这点，她正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看来是在梳理着头绪。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把你推荐给我，不过现在看来，我应该感谢他。”潘晓语气中带着感激，轻轻地朝我点了点头，似乎将莫大的希望寄托到了我身上。

“你这招的确很绝。”我发自内心地赞叹，接着道：“把相貌整容成潘若岚的样子，这绝对出乎你叔父的意外，一旦你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么一切主动权就会重新回到你手中。你完全可以另立一份协议，对财产的去向重新进行规划。你叔父的所有阴谋都破灭了。”

“不错。”潘晓有些得意地说：“而且你忽略了另一点，他还不能戳穿我，一旦他胆敢揭露这件事，无异于将他自己的阴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被迫整容成潘若岚的样子，最终他会将自己送进监狱。”

我没有说话，一边的琳琳则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潘晓，一丝丝的冰冷慢慢出现在她犀利的目光中。

一切都很完美，不过有谁，关注过下落不明的潘若岚？

这个可怜的女人就这样被自己的父亲所操控，甚至以性命做筹码，去构陷一个鲜血淋漓的阴谋，自己却像一片似有若无的尘埃，在黑暗中静静地飘落，永远沉坠在肮脏的丑恶中。

即便是同为受害人的潘晓，在成功地将自己剥离致命的陷阱之余，仍然没有将潘若岚的性命放在心上，甚至都没有在庆幸之余提及她一句话。

“既然你成功了，为什么现在又担心起自己的性命来？”琳琳抿着嘴唇问，一脸疑问。

“开始我是成功了。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把自己整容成了潘若岚的样子，重新出现在叔父面前时，他像是看到了鬼一样嚎啕着大哭，念念叨叨地说着什么，泣泪横流不能自已。我可以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害怕，于是我心生一计，没有告诉他自己就是潘晓，反而再次冒充潘若岚开始与他对话。”潘晓长长地吐出一口，回忆起当时那个可怕的场面：“不过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突兀的场面竟然成功地将叔父迷惑了过去。事实上，我扮演潘若岚太成功了，以至于他惊吓过度，神智都有些不清醒，我本来试图问出堂姐的去向，于是厉声斥责叔父对自己做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潘晓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脸色也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然后呢？”我盯着潘晓的瞳孔问道，眼睁睁地看着它一点点变大，像是心中那个可怕的想法。

“他疯了。”潘晓简单地说：“后退着妄图夺门而出，手脚乱舞、衣衫不整，嘴里狂喊着‘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脸上挂满了恐惧和癫狂，五官扭曲、眼球突出，嘴巴颤抖着流淌出恶心的涎水——”

“我一看这种情形，也吓得不轻，当时便停止了呼喊。不过已经晚了，他一边狂呼乱叫地往后面退去，一边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来稳定自己，仓促之间迈步到了酒店阳台上，失足掉了下去。”潘晓平淡地说，神色平静不带一丝悲伤：“当场就死掉了。临死的时候，还戴着那顶古怪的帽子。”

我和琳琳面面相觑。没想到，那个鸭舌帽死掉的情形也是真的，只不过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很显然，潘若岚出现了什么不幸——别看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关于潘若岚被害的事实，但毕竟只是猜测，仍然不敢下定论。但从潘若岚父亲的表现来看，潘若岚一定遭遇了极大的不幸，而且她的父亲在其中担负了巨大的责任，甚至就是罪恶行径的主犯，至少也是个十分重要的帮凶。巨大的负罪感让这个内心充满了罪恶念头的男人也产生了十足的怯意，可以想见，当他认为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潘若岚再次鬼魅一样站在面前的时候，恐惧终于击溃了他，在他眼中，面前这个面露狰狞的女人已经不再是自己柔弱的女儿，而是一个带着复仇欲望的女鬼。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陡然想到了潘晓照片中那个若隐若现的鬼影，当时就愣住了。

这段跳跃的思维像是一颗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子弹，击中了一些零星离散的碎片之后又消失于无形，但却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因为不想打断潘晓的叙述，我当时没有开口询问，不过后来的事情证明，这个做法是正确的。

也就是那时我们才发现，潘晓为什么会说前面的事情只是个铺垫——因为真正的恐惧，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