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贴上去的。”潘晓叹了口气，冷静地说，显然她对我吃惊毫不意外：“你们来到我家之前，我就是在研究这些照片。后来因为太疲惫，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我理了理头绪，心里不有暗暗惊异。虽然之前潘晓已经如实告诉我们她对于我们的到来早就知情，不过我还是没有想到墙上的照片居然是潘晓自己所为。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潘晓这种性情的女人居然能够在这桩怪事频出的房子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得下去，还是守着一堆有着一个神秘鬼影的照片？

这个女人，实在是不简单。

琳琳看出我眼神不对，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之后，细声慢气地问潘晓：“潘姐，那你研究出什么没有？”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发现。要是我自己发现了什么，也不会受制于那个奇怪的男人。”潘晓咬了咬嘴唇，充满沮丧地说。

“我有个问题。刚才你说道，你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发现这个照片中的鬼影——我们姑且这么说，对你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像。那为什么你这么害怕呢？”我琢磨着问。

“你记得你住过的那个小房间吗？”潘晓听到这个问题，突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着我。

后背一阵凉意，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不管你之前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个房间中的确有很多的相框，只不过后来被我收起来了。在你们来到我家之前，我像是疯了一样把家中所有的相框都拆开，取出期间的照片，就是为了确认自己那个可怕的猜想。”潘晓疲惫地说，周身散发着颓然的气息，好像在真相说出来的那一刹那，整个人才一下子放松下来。

我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看到若干空白的相框横七竖八地陈列在那个硕大的柜子中。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对。我隐约地感觉到有一些时间线上的问题，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还没等到我细细地思索，潘晓就接着说：“其实我的卧房虽然有些古怪，但起码还没有让我感到害怕。整个房子里最给我压迫感的，就是你住的那个小房间。”

这种语焉不详的解释让我十分恼火，但毕竟在琳琳面前，又不能表现的很猴急，于是我就沉住气问：“为什么这么说？”

潘晓像是故意要吓唬我一样，突然把脑袋伸到我的面前说：“那房间闹鬼。”

话的内容并没有让我畏惧——哥好歹也是在那个房间住了一整宿的人了，要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至少证明它不敢近我的身。倒是潘晓故弄玄虚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身体往后面窜了窜，下意识地说：“你靠这么近干什么？我不是在那房间住了一宿吗，也没出什么事情。”

出乎我的意料，潘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放松。她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将身体慢慢缩了回去，有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你怎么知道那房间没出什么事情？”

一旁观察了半天的琳琳开口了，第一句话就噎了我一个跟头：“能有什么事儿？你看程哥现在活蹦乱跳一大活人，不是挺精神的吗？他要是早上起来七窍流血地躺在床上，那才叫出事呢！”

我心里再次横冲直撞过一万头草泥马，纷纷仰天长啸。

老子是有涵养的人，我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之后，问潘晓：“琳琳说的也……不无道理，你看见了，我现在也活得好好的，你怎么就知道那房间出了什么问题呢？”

“因为我看见过。”潘晓伸出一根细细的手指，直直地指着自己的鼻尖，眼神冰冷：“我在那个房间看到过另一个人。”

我一下子闭上了嘴巴，连旁边的琳琳的脸色也变了。潘晓这句话狠狠地戳中了我们内心深处的一个隐秘的念头，也让我和琳琳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当初潘晓说过的那句话：

“房间里有人，你去不好。”

“你的意思是说，我住在那个房间的时候，里面也是有人的？”我自己都感到声音有一些发颤，心脏不听使唤一样突突跳个不停。毕竟，任谁碰到这种情况也不会淡定，特别是想到夜深人静的时候，狭小的房间中有一双眼睛冰冷刺骨地看着自己。

“我没有这么说。”潘晓似乎不像刚才那么着急了，慢条斯理地玩着文字游戏：“我是说，你在那个房间住的时候，未必里面就没有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刚才说的看到过另一个人是什么意思？”琳琳连珠炮一样问出两个问题，正巧是我打算说出口的。

“还是这小姑娘机灵，终于问到重点了。”潘晓松了口气一样地说，语带讥讽地看看我。

“这事儿说来话长，估计今天在这里是说不完了。”潘晓望了望周围喧闹的人群，居然卖了个关子。

“那你的意思是？”我语气温和了些，不管怎样，潘晓至少在态度上还是诚恳的。即便我们尚不清楚她如此变化的动机，但有一样东西是肯定的：潘晓已经准备将所有的隐情和盘托出了。

“我的意思是你们应该和我到另一个地方，继续这个讲述。当然了，不会是在我的家里。”潘晓似乎重新将自己隐藏在了一片模糊的雾气中，每一句话背后都折射出玄妙，但好像又不是在故弄玄虚。

事实上，我有一种感觉，她在隐藏一些不方便说出口的东西，更像是在忌惮什么人。

或者，什么东西？

“砰！”琳琳的手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麦当劳小巧的桌子，吓了我和潘晓一跳。转过头，就看见她急吼吼的面孔：“不行！你今天不把你房间里的那个东西说清楚，不能走！”琳琳气呼呼地扫了我一眼，说：“我今天和程哥忙了一天，还是云里雾里的看不清楚。到底你房间是不是闹鬼、我们发现的女人什么来头、你房间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至少弄清楚一个，我们再走！”

一个犯了倔的女人有时是非常让人头疼的，此时的琳琳便是如此。这个执拗的丫头显然被刚才潘晓不甚明了的讲述吸引了过去，待到发现事实仍然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一样模糊之后，她再也耐不住性情。这个义气之举无意中成为了推动我们走向真相的一大步，则是我无论如何的都没有想到的。

潘晓冷冰冰地看着琳琳好一会儿，直到双方近在咫尺的空气似乎都冒出了寒意。迎着琳琳毫不示弱的目光，终于潘晓叹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我也就是实话实说了。你执意要问我房间中到底有什么，那么我说了之后，你们必须同我一起到另一个地方。一个我可以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告诉你们的地方。”

“这是什么话——”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心里踏实了很多：“我们不是本来就打算和你一起去的吗？琳琳也是一时冲动，你不要介意。不过要是你现在多少解释一下情况，总是对后面事情的发展有益无害的。”我小心地斟词酌句。

“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潘晓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皮，然后抬起头看着我们说：“我是说，我可能无法彻底回答刚才林小姐的疑问。但我可以告诉你们在我身上发生的一部分事情，这和刚才她提出问题的答案有着一些联系。坦率说，我自己都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过，我担心一旦我说出了口，你们就会拒绝和我一同前往那个地方。”

“不会。”琳琳斩钉截铁地说：“来的时候我就和程哥说过了，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一路跟到底。”

潘晓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向了我，看到我眼神坚定地颔首之后，她一只手伸了出去，慢慢捂紧了手中的杯子。

“我可以告诉你们的是，那个房间中肯定有着一种不干净的东西，是不是鬼我说不好。但我得坦诚一点……”她迟疑了几秒钟，重重地说：“你们并不是我找到的第一批找寻那个影子的人。”

“他们发现了什么吗？”我急忙问。

“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发现了那个房子中有着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留在我照片中的影子只是其中一部分异象，其他的，则让人十分困惑。比如他们发现，那所房子里常常会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出现，有时是女人的哭泣声，有时是婴儿的笑声……”

我心里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了一下，有种生涩的抽搐感，像是整个人突然一脚踏空在虚妄的悬崖上。

对，是潘若岚。这个凭空消失的女人似乎也提到过，房间中出现了女人的哭泣声。

“然后呢？”琳琳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眼睛死死地盯着潘晓。

“没有然后了。”潘晓神色落寞地说，眼神中透出一种渐渐积聚起来的恐惧：“我请来的那些人，他们慢慢地就不见了……”

“什么？”我一时没有听明白，忙追问道：“什么叫渐渐不见了？……”

“消失了……”潘晓脸上突然露出一种迷惑的表情，眼神空洞地盯着空气，似乎那里出现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他们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