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

镜框哪里去了？白天我明明看到这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镜框，白色的衬纸，里面什么照片都没有。

镇定下来之后，我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白色粗糙的墙面，静静伫立在墙边的书柜，巨大的飘窗外是暗如墨汁的黑夜，五光十色的灯光像是被冷峻的风刮走了，不透一丝光亮，夜晚中不时可以听到几声怪异的鸟叫声，如同午夜恶毒的诅咒。

我呆坐在床上，慢慢将湿漉漉的衣服褪下来，不时茫然地看看头顶明亮的吊灯，思维突然像是被冷冻住了，凝固成一个个巨大的问号。

照片是白天就有的，苹果是白天存在的，就连潘晓也是跟白天一模一样的一个人——即便她变成了另外一种身份，但至少她的肉体还是与白天并无异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镜框不见了，整整一个书柜的镜框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我想不通。没有任何理由让潘若岚或者潘晓将满满一书柜的空镜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处理掉。如果刻意不想让我发现，那潘若岚为什么要带我进这个房间？

最重要的，那些消失的镜框中，承载着什么秘密？一张空白的纸张和普通的木质镜框能有什么特别呢？

不对。我突然摸到了一点头绪：我注意到空镜框是潘若岚带我进这个房间密谈时，而现在那个神经兮兮的潘若岚“消失”了，大大咧咧的潘晓领我重新回到这个书房。

潘晓知道我来过这里——我突然想起，刚才我描述发生的一切时，曾经提到我进过这个房间。

那就是说，潘晓是知道我来过这个房间的。

所以，她才是处理掉镜框的人？潘若岚并不在乎我看到那些空白的镜框，但看来，潘晓很在乎。

我猛地想起潘晓刚才的一句话：“里面原来是有照片的，不过被我扔掉了。”

显然，潘晓是知道那些镜框的，而且她把镜框中的照片扔掉了，难道她将那些镜框也扔掉了吗？

脑海中重新浮现出潘晓淡淡的笑容，还有那段耐人寻味的话语——“你看看里面有书吗？”“空的，什么都没有。”

妈的，太他妈乱了，这里一定有什么问题。我狠狠地晃晃自己的脑袋，感到头开始疼了起来。

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传来，门开了，我忙站起身来，看看自己半裸的上身，一把顶住门把手。

一个脑袋出现在门口，黑漆漆的长发盖住了面孔，上面滴沥着什么，浸湿了门口的一小块地板。一只手臂从门外伸了进来，胡乱地挥舞着，显然极力想挤进来。

我愤怒地往后松了下把手，差点一脚踹了过去——琳琳你个丫头片子想吓死哥怎么的？？！

抬起头来的时候，琳琳长发下一张湿漉漉的面孔上全是骇人的惊恐，带着哭腔低声道：“程哥……程哥出事了！你让我进来！你先让我进来！”

听到琳琳这么说，我连忙把门一把拉开，门外一直死命使劲的她一时没有防备，猛地跌倒在地上。

不过琳琳丝毫没有在意身上的疼痛，只是惊惧十足地连连回头看着门外，似乎能够隔着门板看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一样。

“怎么了？”我低声问，从琳琳现在的状态来看，我几乎可以断定，潘晓有什么古怪。

琳琳身上的浴巾不知何时垂了下来，露出一段雪白的大腿，她神情尴尬地扯了扯毛巾，勉强盖住了整个身子，这才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说：“刚才我洗完澡，本想梳梳头的。你知道的，那个卫生间里没有镜子……”

我点点头。当然，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冲进去的场景，除了一面形迹可疑的墙壁，卫生间水龙头上方空无一物。

“所以我摸进了潘晓的房间，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想法，我的房间里卫生间有点远，而且我不知道你来这个房间了，以为你还在大厅，觉得不方便……也不过是整理一下衣服头发，所以我就直接进了潘晓的房间。毕竟，对着那么一面空墙梳头总觉得……”琳琳靠在门上，一点点艰难地说。

诡异。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两个字，没错儿，对着一面空墙梳头是有点……怪怪的，琳琳摸进潘晓房间的理由听上去很充分，同时也合乎情理。

“然后呢？”我急切地问。

“然后我看到了那面墙！”琳琳的声音突然高亢了起来，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仿佛发出这声音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女人一般。

她没等我有所反应，就哆哆嗦嗦地说：“程哥，我看到那面墙和白天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等等！”我做个了噤声的手势，示意琳琳，然后问道：“哪里不一样了？”

“那些照片！”琳琳回头指指身后虚无的门，指尖直直地挥向潘晓的房间：“那些照片还在，不过照片上的女人变了！”

我身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话从琳琳嘴里说出来令人心惊胆战，像是黑暗中突然有人把一个滴沥着腥臭体液的癞蛤蟆放到了皮肤上，冰冷滑腻又猝不及防。

“那些照片上的女人，不是我白天看到的那个！”琳琳刚才在门外喊叫时的哭腔重新出现了，似乎她嘴巴里糅杂着一块锐利的石子，微微张嘴就会被刺得鲜血淋漓。看我神情有些茫然，她加重语气重复说：“我看到那些照片上，分明就是另一个女人！不是我白天看到的那个女人，完全不是啊！”

这话提醒了我，我突然想起，刚才潘晓拖我进自己房间的时候，琳琳并没有跟着进去。她不过是站在门外和我们交谈而已，也就是说，琳琳想当然的以为，我在潘晓房间中看到的照片，上面一定是白天自己看到的那个陌生的女人。

白天琳琳说过的话语重新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我还看见上面有几张都泛黄了，看得出来是很久以前的照片。”

对，泛黄的照片，我突然记起，自己在潘晓房间看到的那面墙上，并没有什么泛黄的照片，满满一墙全都是色彩斑斓的生活照，哪里有什么发黄的旧照？

妈的，我心里咒骂了一句，太大意了。

“太蹊跷了。”琳琳轻声说，估计是看到了我紧皱的眉头，她说话小心起来：“这潘晓自己说没有看见过照片，你说这些照片到底是谁换掉的？满满一墙的照片就这么没有了，这个女人是谁？还有白天我看到的又是谁？”她仿佛自言自语地说：“刚弄清楚潘若岚和潘晓是怎么回事，又出了这一出，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潘晓自己总不会换一墙的照片上去吧？她不是说从来没有看得过那些照片吗？”

琳琳还在絮絮叨叨地绕口令一般纠结，我却慢慢冷静下来，刚才琳琳的一句话突然触动了我的思维。

潘晓和潘若岚的事情并没有水落石出。事实上，那才是这个奇怪房子里最让人不寒而栗的奇诡遭遇——看看因为茫然和紧张而瑟瑟发抖的琳琳，一个问号出现在我急速旋转的大脑中。

我到底要不要告诉琳琳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