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案情能够有全面了解的，一定得是核心办案人员，如果当年的凶手是被冤枉的，那么这是周海山的个体行为，还是整个核心调查层的集体行为呢？如果是后者，那事情就难办了，如今在“死无对证”的情形下，没有人会愿意为当年的冤案负责。而这还是后话，只是难点之一，首先要解决的棘手问题，是要搞清楚当年核心办案人员的名单。

由于不能大张旗鼓，经过吴斌和韩印以及顾菲菲讨论之后，决定先由周海山的背景资料入手。他们调阅了周海山的工作履历，发现1979年时，他正服务于市局的“大要案队第六侦查小组”，由此推断白秀云被杀一案，很可能就是由这个第六侦查小组主办的。随后，韩印他们又调阅了长河市公安局的“史志年鉴”，从中找到了当年第六侦查小组的人员构成名单。

当看到这份名单之后，吴斌显出相当的错愕，看起来名单中的某个人可能和他有些渊源。

“怎么，有你认识的人？”韩印看到吴斌的表情变化，随即问道。

“对，我师父王刚也在其中。”吴斌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说，“他是刑警队的老队长，已经退休多年了。”

“你们关系怎么样？”顾菲菲插话问。

“情同父子。”吴斌干脆的说。

“那就好，既然他和你有这层关系，又没有什么地位官阶的顾忌，咱们去做做他的工作，也许他会愿意讲出真相的。”顾菲菲接着说。

“这个……这个……恐怕不太好办。”吴斌拖着长音，支吾的说，脸上表情显得很为难，“我师父患上了肺癌，已经到了末期，现在住在医院里，据说时日无多，这个时候为这种事儿去打扰他老人家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顾菲菲是急性子，眼见吴斌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便急着想再做做他的工作，但话刚要出口，却被韩印一个眼神制止了。

——去不去与老队长问话，只能由吴斌自己决定，案子调查的困难再大，总归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如果是因为这次谈话刺激到老队长，加速他过世的时间，或者让他“走”的不够安详，那对与之感情深厚的吴斌来说，会是一辈子良心难安的。所以这个时候，吴斌做出任何选择，都是可以理解的，外人不能要求他做什么，因为终究那份疼苦是由人家来经历，最终的结果也只能看吴斌自己选择承受什么？

吴斌抽出一支烟，默默的点上。屋子里静极了，大家都不出声，齐刷刷的注视着他，等着他的抉择。一支烟燃尽，吴斌使劲将烟屁股捻灭，站起身来，淡淡的说了一句，“走吧，去肿瘤医院！”

长河市肿瘤医院，特护病房。

吴斌隔着特护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师傅王刚正拉着师母的手亲昵的聊着天，师傅今天的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师母一直抿嘴笑着。

吴斌握着门把手准备推门的动作骤然停住了。师傅这次“又”住院，医院方面表示病情已经到了非常危急的阶段，已经嘱咐家人提前做好相应的准备，所以眼前这样和师傅聊天的机会对师母来说，只怕是不会太多了，吴斌实在不忍打扰他们。

犹豫再三，吴斌还是扭开门把手推门走进病房。

“小斌来了，看你这孩子又买那么多东西干啥啊！”师母一边亲热的和吴斌打着招呼，一边接过他手上拎着的水果和营养品放到桌边，“你这两天没来，可把你师傅想坏了，没事儿总念叨着你。”

“额，这两天实在太忙了，你可别怪我啊‘老头’。吴斌走到病床前，帮师傅掖了两下被角，冲着师傅笑了笑说，“等忙完这段，我带着你‘孙子’来好好陪陪你。”

吴斌的父母常年在国外生活，在长河他没有别的亲人，几乎就把师傅和师母当作自己的父母一样看待，结婚前他基本都吃住在师傅家，后来有了孩子没人带，他也送到师傅家，如今那孩子对待师傅和师母比他亲爷爷和亲奶奶还亲。

“别听你师母瞎说，你该忙就忙你的去，还是干事业要紧，别总往我这跑。”师傅王刚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吴斌这一来他的情绪要比刚刚还要好更多，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对了师傅，这几位是刑侦局重案支援部的专家，是来协助市局办案的，听说我要来看您，便也要跟着来看望您。”吴斌一边扶着师傅靠在床头，一边指着韩印和顾菲菲等人介绍着。

听吴斌这么说，几个人赶紧过去，分别和师傅王刚握了握手，又说了些祝他早日康复之类的话。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着，气氛倒是很融洽，师傅王刚却突然冲老伴说：“老伴儿，中午我想吃饺子，你去附近饭店帮我买点好不？”

“好好好，我这就去，买你爱吃的三鲜馅的。”老伴病了这么长时间，难得主动要求吃回东西，师母一阵惊喜，拿起保温饭盒就要出去，不过临走前特意嘱咐吴斌，“你师傅今天情绪特别好，早上还吃了半碗粥，人也不糊涂了，你就留下来陪他说回儿话吧，不过别让他太累了。”

“知道了师母，您慢点走啊。”吴斌关切的说。

师母刚出门，师傅王刚表情便严肃下来，他冲着韩印和顾菲菲等人打量了几眼，扭头对吴斌说：“遇到难办的案子了吧？连北京都来人了，看来这案子不小，说吧小斌，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

吴斌并未立即接话，他低下头，嗫嚅了一阵子——一直以来师傅都是他的偶像，不仅教会了他如何办案，更是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正直的警察，他非常非常害怕，害怕接下来的问题，会揭开师傅不为人知的一面。

“白、白秀云的案子您还记得吗？”吭哧了半天，吴斌硬着头皮，憋出一句话来。

“谁？你说谁的案子？是‘1979、12、18大案’吗？”师傅王刚身子一震，眼睛里闪过一道银亮的光芒。

师傅的反应大大出乎了吴斌的意料，他看起来不但对白秀云的案子记忆深刻，而且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慌，而是挂满了欣喜——师傅一定没参与制造当年的冤案，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兴奋呢？吴斌长出一口气，说：“对，就是那个案子？您当年参与了吗？我们想听听案子的具体情况。”

“老天爷对我不薄啊！在我临走的时候，终于看到有人要翻那起冤案了！”师傅“呵呵”两声道。

“果真是起冤案？”一旁的顾菲菲忍不住插话进来。

师傅王刚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反问道：“你们为什么突然间对那起案子感兴趣了？”

“师傅，是这样的。”吴斌接下师傅的话，由头至尾从第一起案子、一直到档案室失火、以及他和韩印等人对局长周海山的怀疑等等，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然后说，“师傅您能和我们说说白秀云案子的情况吗？”

“当然可以。”师傅王刚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刚刚我说那是一起冤案，其实也只是我的揣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不过从你们刚刚说的有关周海山最近的举动看，那起案子绝对是起冤案。”师傅顿了顿，仔细回忆了一下，道，“白秀云的案子是我从部队转业到大要案队参与侦办的第一起案子，案子的情况是这样的：案发那天早晨大概6点左右，紧挨着白秀云家的邻居，听到一阵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一直持续着，邻居有点担心，便出来看看，结果就看到白秀云像个大雪人似地坐在她家院子里的秋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