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狐媚倾城

第一章序

无论月如何的明亮，它终究有照不亮地方，比如天牢，月亮另一面，阴森黑暗。

匆匆十二年，弹指光阴，在谁的眼眸中留下痕迹呢？

孙悟空躺在冰冷石床上，苦笑望着屋顶，不知不觉中，双鬓如雪，诠释着仙佛有着长生不老的生命，却躲不过的这世间恩爱情仇。

十二年前，他心中的怒火，本以为会随着这漫无天日的牢狱生活，烟消云散，却烟重云重，彻底压抑他的内心。

若非当初唐三藏在他耳边说，“心静万物则为静，念佛万物皆为佛”的话，也许现在不会有什么天庭，也不会有一只猴子迷茫在天牢中。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呢？

火德星君的死，仙族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便有心给过火德改过自新的机会，可仙做事天在看，恶到尽头终究会善死；佛门说因果循环，种其因便就要自食其果，不需外人插手，命中皆有定数。

可试问当日，若没有红孩儿抱着为父报仇的决心，火德星君会死吗？试问“仙做事天在看”，以及那“因果循环”，若皆如你们所言，那何须要什么仙族玉皇大帝和佛门如来呢？

而自己错在哪里，何须有罪呢？

难道佛，救一条九尾狐就有罪吗？为何会有天地人三界，为何会有仙佛魔，为何断七情六欲，为何普度众生亦是错？为何犯下杀罪只判七年牢狱，而救狐狸便要度过十二年生死两难堪的生活呢？

为什么？

为什么！

普渡众生，难道狐狸就不是众生吗？

救济天下，难道狐狸就不在天下吗？

阴森的墙壁上，在篝火照耀下，用血刻印着无数“为什么”，似乎只有这三个字，才让孙悟空熬到现在。他是仙佛，有着永恒生命，却耐不住黑暗如梦魔侵。

沧桑了岁月，伤了一只猴子的心。

现在的孙悟空，似乎成了一只平凡的猴子，每天牢狱都会狱卒送饭，他都会一点不剩的吃完，然后接着回到石床上，盯着阴暗默默发呆。

十二年来，唐三藏提着美酒，手抱着烤肉来看望：“悟空，其实无论住在哪里，只要能享受这天地间美酒、烤肉，都是一样的。”

“师傅，您别忘记，您是佛。”孙悟空道。

“悟空，那你也别忘记，佛的根源是肉体凡胎，我不仅记得自己是佛，更记得曾经是凡人，凡人吃肉喝酒有错吗？”唐三藏。

“没有错，可我只是一只猴子。”孙悟空道。

“难道猴子，就不吃肉喝酒吗？”唐三藏问。

“你见过猴子吃过肉吗？”孙悟空。

“没见过，或许因为猴子没有吃过肉，才会不吃肉，如果猴子吃过肉，说不定就会爱上吃肉。”

“是吗？”

孙悟空破天荒第一次没有拒绝，与唐三藏一起喝酒吃肉，当他第一口喝到美酒，才发现酒是假的，是花果山的水，烤肉则是花果山的桃子所变化的。

眼睛曾蒙蔽了所有，只有真心才能领悟到真相。就像火德星君临死前，说的那一句，我没有……

是的，也许他真的没有做过一些事情，他之所以要被上一切的罪名，只不过是个华丽隐藏。

猪八戒来的时候，带了许多金银珠宝，以及美酒佳肴，但当他走到孙悟空牢狱跟前时，已经两手空空，身无他物。

猪八戒有些尴尬的摊开手，说道：“大师兄，我来看你了。”

孙悟空转过身，流下一点眼泪，他终于明白，八戒为何会贪了。八戒在仙佛两界，从未被重视过，他要进这牢狱，就需要送礼。于是问道：“八戒，你刚拿着什么东西？”

“我什么都没有拿啊，不信你看看。”猪八戒不顾自己肥胖的身躯，转了一圈，说道。

孙悟空笑了，笑容中落寞，叹息道：“八戒，你是对的，过去是大师兄对你有所误会。”

猪八戒干笑了下，看着这阴森幽暗的牢房，苦涩道：“大师兄，你受苦了。其实，你这是何必呢？以你过去在仙佛两界的名声，不知道会有多少仙佛巴结你，何须执着自己内心呢？”

孙悟空猛地想到，当初铁扇公主手持烈焰逆天匕首，刺中自己心脏那一刹那间，从胸前迸射出，一道强烈恐怖的透明光芒，将铁扇公主灰飞烟灭。

是否在一千五百年前，那一只曾被仙佛称呼成妖猴的孙悟空，亦是这样的嫉恶如仇？对自己好的，会以心相记，对于自己仇视的，便会以心仇视呢？

孙悟空想不明白，也想不透，只好叹息说：“八戒，我并没有执着什么正义、公道，我只是想执着找到自己的心，它到底在哪里，为何我一直感觉不到，它还在胸前跳动呢？”

“感觉不到就对了。”猪八戒懒散说道。

“什么意思？”孙悟空不解。

“如果你感觉心还在跳动，那你和普通的猴子有什么两样呢？记住，你是猴佛，就应该有普通猴子不一样的地方。”猪八戒说道。

“难道猴佛就应该是没心的吗？”冷笑嘲讽。

“是的，没有心就不会痛，不痛就不会有感情，没有感情就不会为任何事情所动，不为任何事情所动才是真正的修成正果，断了七情六欲的佛。”猪八戒一本正经道。

孙悟空却笑了：“佛若真的无情，那天地间的凡人为何还会拜佛？”

“也许只是凡人一腔多情罢了。”猪八戒苦笑。

“那你是佛吗？”孙悟空突然问道。

猪八戒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佛，但是天底下的猪都将我当作是佛，因为活了一千多年，都没有被宰了卖肉的猪，只有我一个。”

之后来的是小白龙，小白龙重新恢复了西海三太子身份和地位，依旧是佛门和西海交集的重要人物。但小白龙却变了许多，少了以往的狂妄和浮夸，多了些成熟。

“大师兄，您可好？”小白龙恭敬道。

孙悟空道：“好，即使不好，不好，即使好，这天地间好与不好，怎能说的清楚呢？”

“呵呵。”

小白龙干笑了下，让虾兵蟹将把美酒佳肴搬了进来，犹如一座小山一般。还给各个牢房的罪仙都送上几坛好酒。

这里四周住的都是被判刑很重的仙人，他们并没有太大的过错，却有的要在这里渡过永恒生命的自由，一直到孤苦郁闷而死才能解脱。

眼看就要十二年了！

又复是十二一轮回，最后刹那，不求佛来求自心，红尘堆里任他忙。可一刹那中，又有多少天地恩怨情仇辗转飘来呢？

孙悟空突然有些想念有狐狸了。这十二年来，只要每次动情想起小狐狸墨月，他都会尽量的去忍耐，甚至出现脑海中有关小狐狸的画面，都会尽量搅碎。

佛是佛，妖是妖，即便妖变得善良，但佛终究不能动情，谁言佛断七情六欲，舍弃私情而造普渡众生大呢？

这十二年来，孙悟空尽量让自己不想起与小狐狸有过的任何回忆，小狐狸十二年中也从未来天牢中看过他。注定了他们都是生活在这天地间的灵物，却偏偏不是同一个世界。

“师兄，我来看你了。”

沙悟净走了进来，他身上那一件衣服没有变，洗的发白。他来过许多回，都没能进来，这次若非孙悟空马上就要出狱，恐怕依旧只能站在天牢门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