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阳递过去一根烟，自己也点上，继续问到：“那那天晚上，出这么大的事，你们邻居就都没听到什么动静？按理说，正常人被害得这么惨，叫都会叫醒整栋楼的呀。”

老头子舞灭手里的火柴，吸口烟道：“这事儿怪就怪在这儿，一整晚，啥动静没有。”然后转身指着楼梯口，正趴在地上睡觉的一只京巴，续道：“那只狗，看见没有，我一直养在这儿，本来狗耳朵最灵敏，稍微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叫个不停，可是你们猜怎么地？”

陈子阳与菱儿两人都站在那里盯着他，老头子接着说到：“那晚这狗竟然跑出去了，一整夜没回来！直到第二天下午才不知道从哪里溜了回来。”

陈子阳看了几眼那狗，道：“这京巴不错，想必是以前宫里犬的后代吧？”

老头子伸出大拇指，道：“一听就是行家，我这狗还真是宫里京巴的后代，当年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从宫里跑出来很多很多京巴，我家祖上当时在北平开包子店，店里就跑进来了五只宫里的京巴狗，绕着蒸笼自己叫着要吃的。然后就这么一代代配下来的，虽然配也是跟咱们民间的京巴配的，不过好歹一直都有宫里的血不是？”

陈子阳本无心听老头子扯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可又不好打断，只能边笑着边听。老头子吸了口烟，继续说：“我这狗叫夜照玉狮子，别看个儿小，但平时最是胆大，什么玩意都不怕，如果我跟老伴不在家时，生人来了它能追着叫追着咬，从来没见它夹过尾巴。可那天晚上，哎，怪事，它竟然溜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估计真是有邪门的东西撞上来了。”

菱儿在一旁听得有些害怕，再加上这里在巷子的最深处，不由得往陈子阳身边凑了凑。

陈子阳听这老头说完，道：“大爷，谢谢你，我们是大公报社的，要写一篇关于这几起血案的报道，刚才你说的情况很好但还不够，我们得上去再瞧瞧。”

老头子连道：“好好，你们上去吧，不过上面可几乎没什么东西了，剩下的几户人家也都搬走了，要是还有什么事尽管问。”

陈子阳带着菱儿上了楼，楼梯口左转来到案发的最东边一户。从外面看没什么特别，红色褪去发白的对联还贴在门上，门锁已经不知所踪。两人推门而入，立马呈现眼前的景象吓得菱儿不自禁捂住了嘴。

大块大块的血迹几乎布满地面，虽然由于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血迹都已经呈黑色，但是浓烈的血腥味仍然刺激着人的嗅觉神经。室内的桌椅虽然比较凌乱，但是却并不像有过激烈打斗的痕迹，而更像是巡捕前来调查时，人为搬动的样子。与地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墙上并没有丝毫血迹。

陈子阳边继续向四处查望，边道：“看来这对夫妇并没有作过挣扎呀。”

菱儿跟着说：“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在昏迷状态下被施以如此惨刑的？”

陈子阳停了下来，站在房间正中央，抬头看着屋顶，道：“只有这么解释才合理，你想啊，这对夫妇又没有被绑起来，又没有被堵着嘴，怎么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菱儿听了，微微点头。见陈子阳一直站在那儿抬头不动，便问到：“你看什么呐？”

陈子阳也不答话，放佛自言自语道：“这就对了，又近了一步。”

菱儿走到陈子阳身边，拉拉他的胳膊，道：“什么对了，又近了一步的呀？”

陈子阳指着屋顶东南侧，道：“你看那儿。”

菱儿顺势望去，只见几根檩条之间的屋顶并不严密，露出几道缝隙。菱儿道：“屋顶坏了，要是阴天不就漏雨了吗？”

“错，是有人从屋顶进来的。”

“这不太可能吧？还真有能飞檐走壁的人啊，而且这几根檩条间隙这么小，人也下不来啊。”

陈子阳稍微眯着眼睛，仍旧盯着屋顶，说了一句菱儿听不懂的话：“一定是从屋顶下来的，但是怎么找到的，又怎么上来的呢？”

这时菱儿道：“陈老板，你闻见没有，这里的草药味更大了。”

陈子阳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是啊，快找找，看是哪里传出来的香？味道真特别，虽然很淡，不过在夹杂在这血腥味儿里仍然清晰可辨。”

两人如同猎犬般，东嗅嗅、西闻闻，找遍了屋里屋外，愣是没找到香味从哪里传出来的，只得来到楼下。

陈子阳对着那老头子问到：“大爷，你知道这儿怎么总有股淡淡的香味呢？我们找了半天，没找到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啊。”

老头子道：“香囊啊，香囊的味道呀。”说完就拿手往楼上窗户外边指，谁知道指完手就僵在那儿不动了：“哎？怪了，香囊不见了”，然后转头对着陈子阳说：“那香囊本来就挂着窗户外面的呀。”

陈子阳与菱儿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到：“什么香囊？”

“你们不知道？逍遥阁的求子香囊啊，就是城东北、丰台的道观——逍遥阁，从今年年初起，那儿就可以请这求子香囊了，蒲团大小，挂在窗外，香气四溢，正儿八经的十里香。但是那香气说来也怪，虽然能传得那么远，但始终是淡淡的，一点也不浓烈。据说久闻这香囊可以确保孕妇肚子里的为男婴。不过那儿的朱国峰道长却有个规矩，说是为了不破坏天道，避免男婴过多，所以每月只发一百个香囊，而这一百个香囊虽然外形都相同，闻起来香味也类似，但其实里面所藏的药草是不同的，一百个里面只有一个有效，具体是哪只，只有朱国峰道长自己知道了。

后来就有人想倒买倒卖这香囊，也悟出了些门道，据说虽然每只香囊都是有草药香的，在近处根本闻不出有任何区别，但实际上呢，唯一有效果的那只的香味能传得更远，是真正的十里香。

现在很多人家窗户外面都挂了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反正又没什么坏处，挂着呗。楼上本也一直挂在窗户外的，怎么没了，奇怪，我还真没注意。

难不成楼上这只香囊是真的，被人盗走卖了？”

陈子阳接着问：“那每个月是几号可以求香囊呢？”。

“每个月三十。”

“哦，您还记得楼上这对夫妇是几月份求回来这香囊的吗？又是几号出事的呢？”

老头道：“你别着急啊，让我想想”，然后抬头眨巴眨巴眼，过了一会道：“是两个月前，阴历五月底求的香囊，然后上个月出的事，也就是阴历六月，嗯，六月二十夜里出的事。是的，没错。”

陈子阳忽然明白了什么，随之心头大惊，忙道：“好的，谢谢你。我们要了解的也差不多了，先告辞。”然后对菱儿说：“我们赶紧走，可能今晚就又要出事了。”

菱儿问道：“是不是香囊有问题，能让人昏迷？所以贼人作案后要将香囊取走？”

陈子阳边走边说：“错，那香囊本身一点问题没有，但是却另有用途。整件事儿我已经琢磨透了九成，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没想明白，不过今晚可能就能彻底弄明白，乘现在天没黑，还有点时间，我们得去赶紧办一件事。”

菱儿道：“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能先跟我先说清楚吗。”

“这会来不及了，得抓紧，等抓到他们，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陈子阳几乎是一溜小跑地来到劝业场前面的路口，菱儿哪里跟得上啊，被落下好远，一个人在后面，嘟着嘴娇嗔道：“跑这么快干嘛啊？真是的。”

劝业场是天津的繁华所在，熙来攘往、川流不息。就在路口南面有一小块空地和一个几乎废弃的旧巷子，叫做花子巷，也称乞丐胡同，常年聚集着很多叫花子。

陈子阳来到巷口，对着里面大喊：“要银子的都赶紧过来啦，大洋不要白不要啊！”

巷子里探出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脑袋，带着怀疑的表情与眼神，等到陈子阳正儿八经掏出一袋大洋，拿在手上，再喊第二遍时，里面呼呼啦啦涌出来黑压压一片。

“都别急，听我讲，要大洋，爷有的是，但得帮我去办事，事办成了才有。”

这时菱儿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看到陈子阳与这一帮污糟不堪的乞丐搅合在一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子阳接着对着那帮乞丐说：“现在你们统统出去走大街串小巷，给我把全天津卫最香的地方找出来。这地方要香到什么程度呢，打个比方，胡同最里面旮旯的人家里放个香囊，你站在胡同口、站大街上都能闻到，如果有这么香的地方，就来告诉我。找到一处给五十大洋，没找到也没事，晚上到这儿领钱，一人一块大洋。”

听到这天上掉馅饼的消息，这群乞丐可乐坏了，一窝蜂地往外赶去，嘴里有的说：“哎呀，遇上好人了”，有的说：“爷，你好人有好报啊。”，还有的讲：“到时候要是爷您不在这儿了怎么办。”

陈子阳道：“即使我有事要走，我也会派人在这儿发钱的，你赶紧去找就是了，找到了就赏五十大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