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踌躇之际，那美貌女子也悠悠地醒了，见陈子阳睁着眼，柔柔地道：“老板醒了啊。”

陈子阳把自己的胳膊从羌菱颈下缓缓抽了出来，嗯了一声。不知何故，此时陈子阳的眼前总是不断地闪现着马若兰的模样，心中懊恼道：“咳，虽是酒后之事，并非出于自己真情，但若兰在杭州辛苦拉扯一对儿女，自己却在这里与其他女子巫山云雨、同床共枕，实在是对不住夫人。以后万不可再饮这许多痴酒了。”而薛妃贞的身影，竟然随着马若兰之后也一掠而过，令陈子阳自己也吃惊不小，赶紧收神，暗暗骂道：“我他妈的究竟怎么了，真是酒喝傻了么？”

羌菱见陈子阳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而以前的客人不要说自己如现在这般袒露无余地躺在床上，就算是穿着整齐，也都个个猴手猴脚，要么便亟不可待、饿虎扑食般，可现在枕边这位贵傲英俊的老板，此刻竟然只是眼睛盯着床顶、两手叠枕在脑后，与昨晚云雨燕欢时判若两人，还道可能是他酒醒之后，身体有些不适，便只静静地偎依在陈子阳的身旁，却哪里知道其实陈子阳此刻内心是既因酒后乱性之事而充满悔恨懊恼，觉得实在对不住马若兰，又是为脑海中在想马若兰时竟然莫名其妙地连同薛妃贞也一并出现，而深深自责。

陈子阳虽是四十出头的人了，但是一来天生的相貌就显年轻，二是留着鬓角稍长的短发，因此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样子，却偏又兼具饱经世事沧桑的成熟感，再加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华贵清高之气，当真能得女人的欢心。

而那美貌女子“羌菱”，本出身于前清官宦之家，父亲乃八旗武官，后来清亡，家道衰败。1916年时，十一岁的她无奈之下被送去学戏，跟着戏班子以卖唱为生。“羌菱”二字其实是艺名，取自宋代大词人柳永的一句“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十三岁时跟戏班子来到天津劝业场一带，自此落入风尘，至今已有十三载，但身上却丝毫没有烟柳气息，并且因为才貌色艺俱佳，早已成为这片的花魁，无数巨卿豪商为其一掷千金。

昨夜陈子阳借着酒劲，又有第一杀手王亚樵壮胆，在这里是耍横使蛮，撂下狠话：“多少钱都不打紧，但必须非得立马要羌菱过来，否则便一把火烧了这里。”

老鸨寻思道：“俗话说‘酒壮怂人胆’，武醉的人还真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况且这两人，一个看起来非富即贵，好像有大来头，另一个浑身一股骁悍的杀气，满脸凶形，看来都不是善主儿，还是顺着他们的意为妙。”于是扭着肥硕的屁股到了羌菱屋里，向那已经进去的王老板堆着笑脸可劲儿赔不是，死活把他给请了出来。

那王老板虽然被硬拉出来了，但哪里肯罢休啊？挺着水桶般的肚子，站在大堂就是骂，猪头一般缀满横肉的脸憋得通红。王亚樵正准备跟着陈子阳上楼，但实在听他聒噪得心烦，便回头走近，凑到他耳边，用一种极轻却又如同从地狱里传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淡淡地说到：“再吵，你就回不去了。”说完，还对着那人露出了嘴角的一丝挑衅的诡笑。要不王亚樵怎么能成为世所公认的民国第一杀手呢？仅此一句极普通的话，那王老板便立马收声，噤若寒蝉，仿佛他说这话时的声音语调，虽然极轻，但却包含有一种无形的极强杀伤力，让你不得不心惊。

本来以王亚樵的势力及江湖地位，是远在陈子阳之上的，而且结拜帖上他是兄，陈是弟。但因为这次被陈子阳“救其一命”，兼之两日里陈子阳的渊博睿智，特别是那种不怒自威的君王之气，令其深深佩服，所以在这里看起来反而陈子阳更像老板，他倒像护卫保镖了。

见陈子阳躺在床上闷不作声抽着烟，羌菱心知自己原本期待的晨燕欢好想是不可能了。便款款起身，只围了一件薄纱似的罗衫，下床来斟茶。

陈子阳本能地被这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所吸引，虽然随即便移开目光，但着实心乱如麻。

羌菱端着杯子来到床上，递过来道：“陈老板喝点茶水吧，昨夜醉酒，想必这会是很难受的。”这声音听起来，仿如一条丝滑的绸带，不松不紧包裹着你的心，让人舒适无比中又带着些许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