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阳看了觉得这人挺奇怪,里面可能有问题。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将那小老头客客气气地护送出来,小老头两手空空,显然刚才的大木箱已经留在了雍慈会馆。
陈子阳转头说:“穆洪,你这会赶紧下去跟着这马车,查查他们是什么人?”
到了夜里九点左右,屋子里一盏煤油灯闪着橘黄色的光,陈子阳正一个人抽着烟,身体斜靠在窗棱上继续盯着对面,穆洪回来了。
“怎么样?查到是什么人了吗?”
“形元,你猜他们的马车停到了哪儿?”
“快说。”
“他们先是到了范从远设在宝土徒道(注:今营口道,当时为法租界)的赌场,我便也跟了进去,一边装着玩几把骰子,一边观察动静。谁知道他们并不是去赌钱,而是直接进了里面去找范从远。谈了足有四十分钟的样子才出来,最后马车驶进了——静园,就再也没出来。想必他们一定是住在静园里的。”
陈子阳猛地抬头,道:“静园?”
“嗯。”
“这可是真奇了,静园是逊帝溥仪住的地方啊。”
读到这里,有些看官可能会问,那溥仪不是一直住在北京的吗?本来溥仪1911年虽然退位,但是确实一直还是住在紫禁城,北洋政府待他以极优厚的条件,并且皇帝尊号不退,直到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当年11月5日,冯玉祥命部下鹿钟麟率兵包围故宫,逼迫溥仪交出玉玺,遣散太监、宫女,除皇帝尊号为普通公民。从那以后,溥仪便来到了天津,先是住在张园,后来搬到静园。
静园始建于1921年,最初名为“乾园”,乃北洋政府陆宗舆的府邸,建筑整体偏西班牙风格。后来1929年7月,逊帝溥仪从张园迁于此处,并将“乾园”改名为“静园”,寓意为“静以养吾浩然之气”。
穆洪说:“是啊,我当时也很吃惊。大家都知道,以前您为溥仪买了佛格,想不到十二年后又再次要与他打交道了,只不过这次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唯一希望的是瘟疫的事情最好不要与他有关,否则反目成仇就不好了。不管怎么说,我当初犬场事业的兴起还是拜他所赐。”
穆洪吸了一口气,道:“咦,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雍慈分会、青帮分会,还有范家帮,这些人会不会都是溥仪暗中指挥的,都是替溥仪卖命的?”
陈子阳道:“不可能,雍慈、青帮这些全国性的帮派自不用说,哪怕连小小的范家帮,也是不可能完全做溥仪的走卒的,正儿八经能为大清献身的保皇党遗老遗少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了。不过你的思路稍微改一下倒是挺有可能。”
“形元您的意思是?”
“我是说很有可能溥仪正在花钱让这些人替他做什么秘密的事情,或者策划什么事情。”
“那具体是什么呢?”
“不清楚,看来咱们还得在这儿再观察上几天。”
第二天上午,陈子阳见会馆门口正准备马车,便嘱咐穆洪下去盯着。果然,一会儿前晚护送小老头出来的那人,便抱着那只木箱上了车。
穆洪抬头看了看,陈子阳使个眼色,示意让他跟上去。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大罗天古玩市场。这大罗天,原本是个大型游乐场,1917年由时任天津海关道的广东中山人蔡绍基出资兴建,里面花园假山、游艺设施、电影院、动物园、饭店、旅馆、茶楼、戏院等等应有尽有,实打实地名符其实。为什么说名符其实呢?因为“大罗天”三个字本是道教用语,意指道教三十六天中最顶层的天,其他三十五层天都是有限的,而第三十六层天即大罗天是无限的,用这个名称来命名游乐场,意思是这里乐无边。
到了1925年后,大罗天渐渐演变为极富盛名的古玩市场,这里的奇珍异宝、古玩字画是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交易极其活跃。与北京的琉璃厂、上海的五马路,并称中国三大古玩市场,其实要真较真,大罗天应该超过琉璃厂排名第一,为什么呢?因为打1927年北伐战争后,北洋政府被推翻,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北京已经渐渐不再是政治中心,自然的琉璃厂就没以前热闹了,逐渐萧条。
而大罗天则占尽了天津作为各国租界的优势,墓里挖的、宫里盗的、偷的抢的、见不得光的,但凡在别处不易出手或者风险较大的好货,一股脑都进大罗天了。所以这儿的确是当时全国第一的古玩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