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达成了共识，先前的沉重一扫而光，我和何云伟都感到很轻松，仿佛已是胜券在握，就边聊别淌水走进河中，来到命案第一现场。

我市这座铁路高架桥修建于2009年，是当时的一项重点市政工程。大桥横跨护城河两岸，长120余米，共有四个巨型桥墩，每根桥墩高20米，由混凝土浇筑而成，是两个并排的立方体，中间有两米左右的泄水空隙，上部和底部各有三米宽度的横档，往外延展出去，起固定支撑作用。

好，点到为止，咱们继续往下说。

民警看到我和何云伟过来，自动让开通路，十几束光柱从不同角度，照射在桥墩下部的横档上，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

光圈正中心，赫然出现一个乳白色的人类躯体印痕，里面染满梅花状的斑斑血痕。脑袋部位遗留着大量黑色头发，在夜风中飞舞飘动。双臂呈30度角展开，双脚堪堪贴着河面。冷眼望去，很像一个人直挺挺走进桥墩，又被牢牢镶嵌在里面。

我摸着下巴，很仔细地看了一会，又抬起腿，目测一下水深，差不多还是50公分，心里就有数了。

何云伟弓着腰，手拄膝盖望着，沉声问我：“的确有点意思。妈的，说啥来啥，还真不让人省心。恩…苏嵋，你看能串并不？”

我稍感诧异，何云伟虽然信任我，但平时很少在众人面前直接征求我的意见，毕竟他是主管领导，不能表现的太没身份，何况这个问题也根本不算问题，换成谁都知道必须串并。

但脑筋稍微一转，我当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帮我树立威信，给我做接班的铺垫。

我心知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就马上大声说：“两起命案的受害者都是年轻女性，作案手法高度一致，现场表象高度雷同，肯定是同一…同一犯罪团伙所为，有必要考虑串并侦查。”

何云伟点点头，直起腰说：“那好，就像上午我…咱俩一起研究的，尸体的放置手法很值得推敲，应该是凶手故意的，侦查重点可以适当调整一下，试试在这方面下点功夫。还有，就按你说得来，从明天开始，全城过筛子，在本地查找尸源。”

听他这么部署，身旁的一个副支队长忙说：“何支，可...那对外的协…

“不忙。”何云伟摆手阻止他，“目标就锁定在我市，通知各派出所和巡特警，就说局长指示，取消一切休假，进行24小时不间断摸排，由苏嵋副支队负责总调度，有事直接向她请示。就算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挖出来…我有这个直觉。”

说着，他朝我狡黠的一笑。我略微一怔，随即就用同样的笑容回应他。我深切地知道，我已经完全主导了侦查方向。

同时我心中忍不住感慨，何云伟真是够意思，这么大的案子，竟然任我一手操控。要知道，一旦出现差错，对他的升迁势必造成影响，他可是用自己的官帽，在给我做嫁衣啊。

彼此又聊了几句，何云伟掏出手机看看，眉毛一皱，冲我说：“一天就造没电了，你瞅瞅现在几点了？”

“恩，是两…哎…”我抬起手腕，想去看时间，却意外地发现，我的手表停了。而且位置非常凑巧，时针和分针完全重叠，不偏不倚，正好指在凌晨2点。

我这块手表是浪琴怀旧系列的限量版，属于高端货，是那年我侦破一起特大杀人案后，被公安部授予一等功，前夫送给我的礼物。我一向爱若珍宝，精心呵护，生怕磕着碰着。当时花了八万多块，而且才买不到两年，按理说不可能轻易坏掉的。

我倍感纳闷，更有点心疼，就甩了甩手腕，又往上抬起一些，想借着亮光仔细瞧瞧。

当手臂抬起到与头部平行的位置时，我的视线一下子被表针指向的数字吸引了，那是一个罗马数字“Ⅱ”。

我不由自主的哆嗦一下，似乎想到了某些疑点，难道…

我颤抖着往左移开手臂，视线慢慢投射在前方。在我的正前方，就是受害人粘尸的那座桥墩，两者的外形几乎完全一致。

而我只看了一眼，心头就是剧烈一跳，脑中随即豁然开朗：这又是一个暗示。

灵感这东西很奇妙，就像坝内蓄满将溢的水，平日里保持着平静，可只要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则会马上溃堤奔涌而出。

就在我想通它是暗示一刹那，我突然好像置身在冰窖里，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因为我模模糊糊的想到一个严重问题，这些暗示似乎都是围绕着我而出现的。

第一起命案现场：红色的折叠椅，与我指痕相同的“一”；

第二起命案现场：我的手表无故停走，指针定格在“Ⅱ”。

如果它们确实是凶手故意留下的指引线索，那就真是太可怕了，不但按照数字顺序逐一出现，又都与我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佛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

而顺藤摸瓜，归根溯源，这一切的一切，则是源于我家隔壁连续两晚无故传来的敲墙声。

每当一次敲墙声响起后，在这个城市中的某个角落，就会有一名女子悲惨地死去。

我胡乱而迅速地转着念：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切会出现在我的身边，难道隔壁的敲墙声，是最终极的暗示吗？

我想换成任何人，当脑海中跳出这些诡异的判断后，都会觉得震撼莫名，无比恐惧。当时我也不例外，只觉得后脊梁嗖嗖冒凉风，汗珠子乱滚，身体无法自控的摇晃起来，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喉咙深处嘟囔出一串毫无意义，类似呻*的声音。

何云伟注意到我的异常，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惊讶地问：“苏嵋，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猛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必须冷静，僵硬地扭过脸，朝他苦笑一下，抬起胳膊，咬着牙说：“你看…”

我原是想说“你看我的表”，可瞬间我又改变了主意，急忙把手收回来，努力组织着语言，含糊其词地说：“看…看来系列杀人案正在上演，可能还会有第三起。”

我之所以刻意隐瞒了关于2的推测，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我不知该如何去描述我的经历，并阐述我的观点，我怕我说出来后，会被他当成精神病。

我先前说过，我与何云伟搭班子多年，配合非常默契，彼此都很了解。他眯眼望着我，目光充满质疑，显然是对我的这种答复不太满意。

我脑中极其混乱，装作看不见，随口应付几句，蔫头耷脑地走开了。冷静片刻之后，我强打起精神，指挥技术民警，对现场遗留物进行提取。

不出意料，毛儿都没捞着，凶手依旧那么谨慎周全，没有给我们留下半点有价值的线索。

见何云伟眉头紧锁，绕着桥墩走来走去，不住朝民警大吼要细心，我心里暗自苦笑，有用的线索就在我家隔壁，可这他妈的…又算怎么回事呢？

（今天就这些，带孩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