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耳朵贴得太紧，压迫到附近的血管，我可以听见自己颈动脉传来的心跳，也是咚咚咚的乱响。

两种声音互相融合，渐渐混成一个声音，越发响亮而清晰。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类似空气流动的细微轰鸣，那是固体传声导致的聚音效果，很像遥远处有火车急速驶过。

我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很久，那种敲击声也始终在持续，大小频率相当均匀，没有一丝一毫要停下来的迹象。

我心念极速转动，不禁泛起严重疑惑，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对面那该死的人家究竟要干什么？

该死！就在这句话从我心底骂出的瞬间，我忽然一怔，一种巨大而明确的恐惧迅速袭上心头，脑中随之冒出一个古怪至极的想法：会不会又死人了？

时至今日，我都搞不清楚，当时那种想法产生的缘由，似乎就是自然而然的念头，以至于先前的恐惧立即被稀释了，令我在一时之间，陷入了某种玄妙的迷离状态，有点魂游物外的感觉。

突然，一阵密集的颤动声窜进耳朵，墙壁好像都跟着剧烈震颤起来。

我吓得一哆嗦，用手猛一推墙，身子立刻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床上。

虽然耳朵离开了墙壁，那种震动却依然存在，嗡嗡声响个不停，似乎四面八方都在乱响。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摇头晃脑，疯了一样的朝四处乱看，试图弄清是什么在响。

可无论我怎么找，却就是找不到，给我急出一脑门子白毛汗。

直过了好半天，我才终于醒过神，原来振动来自我的身体，是我睡衣兜里的手机。为了怕影响希希睡觉，我晚上从来都是用振动模式的。

我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屏幕显示出何云伟的号码，我来不及多想，就立即接通，放在耳边说了句：“喂，何支，什么事？”

没人回应！

我一愣，刚想继续发问，却发现电话那头非常杂乱，有很多人在讲话，你一句我一句，语调超快，像是在争论着什么，根本听不清内容。感觉应该是在室外，有尖锐刺耳的警笛声，还有哗啦哗啦的流水声。

何云伟一定没有把手机放在耳边，他是在我连喂了好几声之后，才猛然叫出我的名字，而且声音很急很快，他只说了一句话：“又来案子了，你收拾收拾，车子马上就到。”然后也不等我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我两手捧着手机，眼看逐渐暗淡的屏幕，心里逐渐开始紧张，预感到这回的案子可能小不了。因为何云伟以前曾跟我说过，如果没有捅破天的大案，他绝不会在半夜找我。

处在这个当口，我没工夫再去纠缠墙壁的怪声，跳下床跑回大屋，坐在床头，抻过裤子，一边往里蹬，一边跟希希说：“希希，妈有要紧事儿得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好好睡觉，等我早上回来给你做饭。饿了就先吃饼干，牛奶妈妈新买的，在冰箱里，记住用热水烫了再喝。”

这么多年以来，希希早已经习惯了我的工作性质，她没什么特殊反应，乖巧地点点头，翻身趴在床边，怀里抱着玩具熊，眼巴巴地瞧着我穿衣服，还嘱咐我说：“妈，天黑走路要小心，外头有大坏蛋。”

见女儿知道疼人了，我心里暖，用手拍拍腰，说：“好闺女，放心吧，妈妈是警察，妈妈有枪。”

希希眼睛一圆，一骨碌爬起来，搂住我的脖子说：“妈妈，那我以后也要当警察，和你一样也拿枪。”

我反手拍拍她的屁股，笑着说：“小丫头，你真喜欢当警察呀，不怕危险吗？”

希希歪过头，脆生生地说：“不怕。当警察能抓坏蛋，还能拿枪，多酷啊。我同学都可羡慕我啦，说我有个当警察的妈妈，还说你长得好看，是个漂亮警花。”

见她一副认真的模样，我暗暗叹口气，心说当警察有什么好，同样都是公务员，钱不比别人多挣，累却不少挨，口碑更是奇差。工作起来没黑没白，年纪轻轻就落下一身病，尤其像混到我这份上的，还把老公给混丢了。

可为了不打消女儿的积极性，我还是鼓励她说：“行啊，你好好学习，等你长大了，妈就送你去警校，将来也做个漂亮警花。不过，你现在可得睡觉了，要不将来长不了大个，当心人家不要你。”

希希呲牙嘻嘻一笑，放手松开我，缩身钻进毛巾被，眨着眼睛说：“妈妈你这么高的个子，我肯定也矮不了，咱们将来会一样一样的。”

这句话让我心头猛地一沉，怎么品怎么别扭，我就皱着眉说：“希希，妈跟你说，你什么都可以跟我一样，但有一件事，你一定不要跟妈妈一样。”

希希愣了愣，不由睁大眼睛，好奇地问我：“是什么事，妈妈？”

我抽抽嘴角，一下一下地揉搓她的头发，淡淡地说：“乖，快睡觉吧，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约莫三五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是队里的事业编司机小赵，说他已经开车到了楼下。

我再次仔细叮嘱一遍希希，然后关好灯，反锁上房门，急匆匆地跑下楼。

小赵的捷达警车停在单元口，大灯雪亮，十分晃眼，我手遮额头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置，张嘴就问：“到底什么案子，这大半夜的，也不叫人消停”

小赵挂了个倒档，眼睛瞄着后视镜，一边往后倒车，一边骂骂咧咧的说：“妈个逼的，又死人了。”

这句话简直就是当头棒喝，我脑袋“轰隆”一声，一下子大了三圈，身子弹簧似的往起一挺，险些惊叫出声，我赶紧一把捂住嘴巴。

没有处在我当时的环境，是很难感受到那种震撼的。因为就在刚才，听到隔壁传来的敲墙声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可能会死人，而恰恰就在同一时刻，却真的死人了。我很想将其定义成巧合，但这个巧合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某种近似灵异的地步。

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对灵异事件向来不屑一顾，认为都是吃饱饭的闲人，没事胡编乱造瞎扯淡。可在当时，我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那种可怕的念头像水草一样的疯长，瞬间就塞满了整个脑袋，让我头重脚轻，胸口发闷，几乎喘不上气。

小赵察觉到我的异常，狐疑地瞧着我，问道：“苏姐，你瞅你，不就出个命案嘛，多大回事呀？这可不像你的女强人作风啊。”

我不想让小赵看出我内心的波动，就哼了哼，强装镇定的问他：“屁女强人，我寻思别的呢。别废话，案发地在哪儿，死了几个？”

小赵“妈呀”一声，用很夸张的口气对我说：“姐，你可真是我亲姐，一个还嫌还不够啊？地点就在环城河铁路高架桥的下面。”

我一听之下，立时就呆住了，脑子稍微一转，觉得有点不对，这不就是上午命案现场的附近嘛，于是我就急忙又问他：“那死者是男是女？”

小赵哼了一声说：“我没进现场就给支出来了，谁知道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