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在学校见过很多尸体,但那都是在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的,自从云南之行以来,每一次遇到骨骸都这样突兀,不知不觉间,我的心里承受能力已经增强到一个非常人的状态,这具长毛骷髅出现后,我只是稍稍一惊,随后便微微一笑,告诉自己绝对不抽。
小二黑却是一副快要吓哭的怂样儿,我拉起他来,对他说要是害怕就先别看,去一边儿缓一缓。
然后便发挥队医职能,蹲下身子开始查看尸体。
龙兄他们三个人也走到近处,说:“看样子这人就是老毛子探险队里的一员了,可他的死相怎么这么奇怪?临死还握着个水壶,难不成是渴死的?”
这骷髅原本栖身地方形成了一个大坑,周围散落着腐败的枯叶和树枝,范可捡起一根棍子在那里不住地划拉,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听到龙兄的话后,我摇摇军用水壶,说道:“你当这里是沙漠么?再说里面还有半壶水呢,这人不可能是渴死的。”
龙兄撇了撇嘴,刚想开口就被我骂了回去:“别在这儿卖萌,赶紧帮我检查一下尸体,说不准会有线索,毕竟这是我们今天的落脚点,如果有潜在的危险,我肯定是不住的。”
说完我掏出匕首,挑开了尸首上浓密的头发,雨水自树冠间滴落下来,将这人拖布似的头发冲洗了一番,上面的泥垢没了之后,我终于瞧出端倪,按理说人在死后,指甲和头发是会继续生长的,直到尸身完全腐烂,可这人发梢的颜色是棕色的,但自发根开始往上四五厘米的距离开始呈现一种异样的浓黑,我心里大感讶异,难道他死了之后连人种都变了?
龙兄在一旁开始摸尸体,像极了游戏里下副本之后打扫战场的那一位,但几番摸索之下竟然一无所获,他不禁破口大骂,说这老毛子也忒穷了点吧,兜里连一毛钱都没有,说完气愤地扯了一下尸体的上衣。
由于这具尸骨已经搁置在这种环境里不知多少年了,身上的衣服早已腐化,他这一扯之下便生生地抓掉一块布料,露出里面的遗骸。
我看了一眼,发现那些曝露出来的肋骨竟是漆黑的,上面零散粘着的龟裂皮肤也是黑色的,龙兄诧道:“哦,原来这是个非洲人啊。”
“你从哪看出来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无奈道。
他指了指那一根根黑色的骨骼,说:“你看,这人这么黑……”
我忽然有种吐血的冲动,连忙抬手拦住他,打断道:“那照你这么说,乌鸡也产自非洲了?”
他眨了眨眼睛,正待说话,我却再度打断道:“别,你不要回答我,我不想听,你真的不知道这人咋死的?”
龙兄没说话,玉伽忽然问我说:“乌鸡是什么鸡?”
我大感受了内伤,再没了说话的欲望,这时范可走了过来,将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包扔在我手里。
我低头一看,塑料包装上零星有些黑色的墨迹,应该是一些外文字痕,但究竟写的是什么已经完全看不清了,里面包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淡黄色药片,我看向范可,问:“这是你刚刚在那里挖出来的?”
他点点头,指着地上的尸体。
我了然道:“这是解毒药,这人是毒死的。”
范可又点了下头,意思是同意我的说法,然后又竖起四根手指。
我想了想问道:“你是说这里还应该有四具尸体?”
他一指后方草丛中的那顶帐篷,随即开始在手机上打起字来。
趁着这段功夫,龙兄问我什么毒这么厉害?能把人的骨头全都毒成这么黑?
我答道:“其实什么毒都可以,若是毒性不强,就是毒量太大,若是毒性太强,仅仅需要一小滴就够了。”
我揪起尸体的一撮头发,指着黑色的发根对龙兄说道:“你看这里就知道了,黑色的部分能够达到五厘米,虽说这里是雨林,潮湿的环境能够致使毛发生长加快,但也可以让尸体腐化地更快,所以均衡来说,五厘米的头发一般人也要长两个月,也就是说这人体内的毒素竟在他死后的数月间还大量遗存……最重要的是,他死的太快了,就连吃解毒药的功夫都没有。”
玉伽道:“在新疆的沙漠里有一种蜘蛛,交配后会吃掉丈夫,我们叫做‘一点红’,被它咬过的人活不过十分钟。”
“一点红?那不是个人么?”龙兄奇道。
玉伽想了想,然后说:“你们好像叫红寡妇……”
我顿感后背一凉,接口道:“是黑寡妇,而且……这片林子里也有。”
我说黑寡妇属于穴居狼蛛,它不结网,而是专门躲在洞里,伺机而发,一击毙命,除了中国的海南和新疆,这片雨林就是它最大的栖息地。
这种蜘蛛的毒液比响尾蛇毒强十几倍,一旦有人被咬,毒素会在一分钟之内破坏人体全身的神经系统,如果不及时服用解毒药剂,7至8分钟就会因为过敏性休克而死亡。
说到这我忽然想到手上的那颗药片,心里一喜,忙撕开包装闻了一闻,果然有一股腥臭刺鼻的味道,为了怕雨水淋湿,我连忙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袋子装好,揣进了口袋里。
龙兄见状问道:“怎么了?这是宝贝?”
我点点头,笑道:“何止啊,这药是专门对付黑寡妇蛛毒的解毒剂,而且非常珍贵。”
我心里暗喜,幸亏当初上药理课的时候我没有逃学,据我所知,黑寡妇的唯一天敌就是黄蜂,多年前,研究此类生物工程的专家特地从俄罗斯引进了六种黄蜂,目的就是为了提炼蜂毒,打算以毒攻毒制成蛛毒解毒剂,虽然最终的临床效果不是百分之百治愈,但至少能为中毒者争取一线生机,既然这个营地就是俄罗斯人的,他们炼制的蜂毒一定更加先进,有了这个东西,关键时候是能够救命的。
龙兄点点头,看着地上的尸骨说道:“你这家伙总算也是对人民有所贡献,一会儿老子帮你挖个坑,给你入土为安。”
玉伽却道:“既然你说这颗药片那么重要,而且中毒之后还有七八分钟的时间,这人为什么不吃?干等着被活活毒死?”
这点确实让人很想不通,按理说中毒之后在肌肉麻痹之前还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人没来得及吃药?
龙兄皱起了眉头,闷闷地想了半天,随后道:“我知道了,你看,这人左手水壶右手药丸,正常人在生死时刻还能顾得上喝水吃药么?换做是我,直接就把药嚼碎吞下去了。
估计是中毒以后身上没了力气,没把水壶盖子拧开,巴巴地毒死了。老毛子就是死心眼,也难怪死得这么憋屈。”
这说法虽然逻辑上是在理,保不准老毛子的生活就是有怪癖,但在情理上却说不通,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范可这时将手机递给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我暗道这应该是我和他最长的一次对话了吧?
上面写道:数量大,画地为牢,再行解毒,未及时,身死。
看完后我心里暗乐,虽说言简意赅,但也不用拽文吧,整得还颇有古风。
我道:“你是说因为毒蛛数量过大,缠住了人,他们是在中毒之后才在营地周围撒下驱虫药,打算赶走毒蛛,这才耽误了解毒的时间,是吧?”
他点点头,我却笑道:“不可能的,黑寡妇嘛,这种蜘蛛独来独往,你就想,交配之后它们连丈夫都给吃了,还能和别的同类生活在一起?”
他拿回手机,接着打了两行字:原因有二,一是这片荒地上撒下的甲苯咪唑明显过量,二是蛛卵孵化期。
我一愣,心道确实如此,正常分析的话,一般人在野外宿营时都会在营地边上布置驱虫剂,但这地方很显然布置得太过量了,很有可能是人在仓促之下撒出的;然后,若是毒蛛卵的孵化期……新蛛破卵而出,正巧赶上这帮倒霉蛋过来……
正在我联想的时候,帐篷后面的草丛忽然一阵悸动,似乎有小动物在穿行,但到草丛中那顶帐篷边上的时候又突然静止下来,隔了几秒,紧接着帐篷又是一阵抖动,传来一阵既像犰狳又像猴子的嘶叫,还没等我们缓过神来,就又恢复平静。
范可转头严正地看着我,我点点头,说:“那顶帐篷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