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亲爱的’摇身一变,成了‘小二黑’。
小二黑是我们此行的翻译,这个职位在异国他乡来说,是不可替代的,要想找个踏实肯干,又懂中文又懂西班牙语的低廉劳动力可不那么容易。
小二黑给我们介绍这个向导,说他的名字叫做……马丁?阿图罗?贝尼特斯?比利亚。
前两个是他的名字,因为哥伦比亚人大多信奉天主教,第二个基本都是教名,第三个是父姓,最后一个是母性。
我听得一阵皱眉,这可太麻烦了,喊一遍他的名字都赶上背一首诗了,万一途中遇到什么危险,还没等把人名说完,就死翘翘了。
小二黑说我们可以叫他马丁?阿图罗,也可直接喊姓氏阿图罗。
我们连连点头,全票通过,阿图罗也露出一口大黄牙,朝我们嘿嘿一笑。
阿图罗和小二黑开来的一辆老款的灰色雷诺八人座吉普,因我们决定连夜赶路,所以沿街买了不少水果和主食,光香蕉就买了两大串,加上六个大活人,车子被塞的满满当当,阿图罗方一发动汽车,一股黑烟就从后备箱外缓缓升起,隔了好一会儿,汽车才突突突地行驶起来。
南美洲这片大陆将近一半的土地都属于巴西,哥伦比亚的国土面积属实不算大,但对于个人来说,也称不上小,我们一路沿着安第斯山脉缓缓南下,可惜的是天色已黑,那笔直如刀刃似的万里雪顶只能等明天再看。
哥伦比亚人崇尚艳色,禁忌浅色,明亮的街灯照射下,路上的行人都是一水的大红大黄,沿街两旁是一个个叫卖的商贩,虽然我一句都听不懂,但还是很享受这种新奇的异国风情,直到车子开出市区,喧闹才渐渐静止,车外陷入一片漆黑,我也在清凉的山风和一阵阵发动机的颤动中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薄雾初散,朝阳在地平线的热浪中缓缓升起,龙兄递给我一支香蕉,说我错过了大好的美景。
我问现在到哪了?
小二黑应该是一夜没睡,此时睡眼惺忪,精神有些萎靡,回头告诉我说:“刚刚经过萨切内,马上就出梅塔省了。”
我点点头,望向西方,安第斯山脉已经处于视线之外了,龙兄摇摇头说:“不是那个,刚刚我们经过了一个国家公园,叫啥名来的,老卓?”
“马卡雷纳。”
“对对,你别看是天黑,但那个壮观劲儿,甭提了,要不是看你呼噜打的震天响,我都想叫你起来了。”
龙兄边说边比划,我却满心不相信,说出大天来,不就是一片森林么,晚上看黑布隆冬的,有啥壮观。
卓先生说没关系,等返程的时候可以去玩玩。
过了萨切内,就能看到亚里河,那是条亚马逊河支流的支流,可其壮丽景象已经让我惊讶,实在难以想象那条世界第二有着怎么样的骇人的面貌,我见过长江,其波澜壮阔难以言表,但亚马逊河的水流量比之七条长江还有余,我虽满心期待,却不知为什么,越是接近那里,我的心中越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那是全世界最深最大的雨林区,从来没有人活着穿越那里,这一趟,是福是祸?
阿图罗连夜开车,已经疲惫不堪,我们让小二黑先睡一会儿,然后换司机,继续南下,中途除了偶尔下车排便溜达,再就没太动弹,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竟然一口气干到了亚马逊省,这是哥伦比亚最南端的省份,到了这里,莱迪西亚已经不远了。
龙兄一直在端着GPS观察着,过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地叫道:“战友们,同志们,我们刚刚驶过赤道,现在正式踏入南半球的土地上,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也就是说,这一场战役,我们已经胜利一半了,下面的攻城拔地将不过是牛刀小试,我相信,只要大家擦亮刺刀,即便对手再如何人多势众,也定是我们刀下之鬼,哦,伟大的希特勒。”
四眼儿因为语言不通,加上有点晕车,一路上一直沉默,这时竟然哇地一声忍不住要吐,小二黑连忙停车,让卓先生扶着四眼儿下车解决。
我翻了个白眼,心道龙兄说的这都哪跟哪啊,顺便提醒道:“你别忘了哥伦比亚可是同盟国,你在这里搞法西斯崇拜,不怕当地人把你抓了扔亚马逊河里喂食人鱼么?再说,希特勒再怎么牛,最后不还是失败了,你这个比喻可有点不吉利。”
龙兄也跳下车,点起一根烟,眼珠转了两转,朝我点点头,说:“也对,这个比喻不恰当。不过……”
我见他吞吞吐吐,遂也下了车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放眼四周,尽是一片碧绿,心情不禁大感舒畅,问他说:“不过怎么?”
“不过,我从下飞机开始就感觉有些烦躁,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方圆,你说这一趟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早知道出国之前我就去算一卦了。”他神秘兮兮地说道。
听见他的话,我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少在这卖萌,我是被你诓来的,你之前不是说已经调查很久了么?不是说保证万无一失的么?你老实说,这里面还有什么歪肠子我不知道?”
他连连摆手,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右眼皮老跳,心里犯嘀咕,准备当然是充分的,我就是再彪,也不能飞一万多公里来这送死,可老话说的好,计划没有变化快,我就怕丛林里有什么预料不到的危险……”
我给了他一个脑盖,骂道:“危险什么危险!我告诉你,这世界上就没有神仙,哪个人能把事情想得面面俱到?就是走在大马路上都有可能被流星砸死,危险当然是不可预知的。不过……”
看着他一双迷茫的耷拉眼,我缓缓道:“就在一个月之前,我还是一个安于平淡的屌丝青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求世界背后的真相,但我相信,如果我爸妈还活着,一路上陪伴我成长,我一定会对这些事情有很浓厚的兴趣,说不定早就像他们一样成为‘探险家’,现在,我正追随着他们的脚步,一点一点地挖掘一个上天早就埋给我的大坑。
其实我这次之所以能答应跟你出来,就是因为我想过,爸妈他们在做事之前是否也有过精确的考察和思量?如果是,那为什么还会遇难?所以,我宁愿相信他们是先驱者,将这视为责任与兴趣,为此,他们不顾安危与家庭,但我不怪他们,反而很敬佩,因为我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选择也是如此。
对于你来说,是为了利益而行动,可我是将真相作为动力,两者之间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要想得到结果,就必须付出代价,放在我们身上,也许是受伤,甚至于丢了性命,可这不正是我们当初选择的道路么?只想要好处,不想付出,那是痴人说梦。”
听我说完后,龙兄的表情很是凝重,半晌才问道:“你说你正在追寻你父母的脚步,他们也来过这里?”
我愕然一瞬,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回车内:“以你的智慧,还是买张机票回国吧。”
我擦!浪费哥的一番煽情,这厮竟然完全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