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话 刘家老三
听老人说,早年间青州府北有个双泉镇,镇上有这么一户人家姓刘,当家的叫刘进福,跟老伴儿王氏都已经年过半百,他们膝下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已经娶妻成家,剩下老三半大小子还单着。刘老头带着弟兄三个每天早起晚睡侍候十几亩田地,一家人过得虽不富贵,但也算宽裕,三兄弟里最属老三勤勉老实为人厚道。
这一年夏天,当家的刘老头没熬过去,六月天里发热症死了。全家人刚把老头出殡发丧完,老大和老二就吵着分家,王氏执拗不过,也拦不住,老头子死了自己说话也没了分量,分家就分家吧。老大和老二心眼多,两个人私下合计着把家里的天字号和地字号的良田肥地分了,单给老三人字号的瞎瞎地,把家里的黄牛骡马分了,只给老三留了几只猫狗,把家里的正房厢屋分了,把老三赶去住偏屋草棚。不光如此,老大老二还托词他们都已成家,家里有老婆孩子要养,实在不敢再摊负担,而老三光棍一条,精力也足,就把老娘王氏也撇给老三一个人去供养。老三宅心仁厚,不争不吵,默默地背着老娘牵着猫狗住进了草棚。
转过年来开春,是庄户人耕地下种的世界。老大老二给黄牛骡马套上犁耙,哼哧哼哧下地翻田。老三守着几只猫儿狗儿的,愁得直问老娘,娘啊,娘啊,俺没有牲口,这个地可怎么种啊。王氏笑眯眯的跟老三说,俺的好儿莫要着急,你带着猫狗套好犁,到了地头就吆喝,扬扬鞭走三千,扶扶犁跑四畦,保准你的地耕得比老大老二都利索。
老三听了老娘的话,带着猫狗到了地头,只见那荒地里都是土坷垃石头蛋野草根一层盘一层,扯都扯不断。老三将信将疑给猫狗套上犁,喊了一句,扬扬鞭走三千,扶扶犁跑四畦,话音刚落,只见那猫狗的身子忽然大了几圈,四腿健硕,精神抖擞地拉着犁耙在田里飞奔,哧溜哧溜一畦一畦的,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几亩荒地全都收拾好了,也不见了坷垃石头也不见了野草根。老三高兴的合不拢嘴牵着猫狗背着犁耙一路哼着小调儿回了家。
老大和老二一直干到了天擦黑才拾掇好地,累的够呛,赶着黄牛骡马回家。两人路过老三的地,一看那荒地早早就变了样,不但耕得平平整整,地里还黑漆漆湿漉漉的土肥的流油。两人心里直嘀咕,赶紧跑去找老三打听怎么回事。老三人实在,把事儿怎么来怎么去跟大哥二哥都学了一遍,老大老二一听,还有这好事,便道,把这猫狗借我俩用一用,便不由分说地连抢带夺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大老二把猫狗带到了地里套好了犁,按照老三说的那么吆喝,扬扬鞭走三千,扶扶犁跑四畦。吆喝完了一看,那猫狗一丝变化都没有,畏畏缩缩的被犁耙压做一团,根本拉不动。二人不舍气,接连着又大声吆喝了几遍,猫狗还是动不了。两个人一直喊得嗓子都哑了,还是不见有什么动静,便恼羞成怒,拾起鞭子就打,没打几下,猫狗就都被打死了。
到了晚上,老三见猫狗还没回来,便去老大老二家要,老大老二见老三来了非但没给个好脸,反倒恶狠狠的跟他扯皮,你那猫狗根本不灵,拖不动地也拉不动犁,白白耽误俺们一天的工夫。老三问,那恁把他们怎么了?老大老二说,俺俩轻轻甩了几鞭子他们就死了,扔地头上了。老三一听又气又恼,抹着眼泪赶忙跑去地头儿收拾了猫狗的尸体,带回自己的草棚,唉声叹气地把猫狗身上的血擦擦干净,梳梳毛,在后院挖了个坑起了个小坟把他们葬了。
转过年来开春,一场小雨落过,这小坟头上蓦地窜起了一株豆苗,只过了一宿便长到一丈多高,豆秸有大海碗那么粗,枝子叉出来又浓又密,枝上挂的叶又宽又长绿得要冒出油似的,老三高兴坏了,拉着他老娘到后院来看这棵大豆子多招人喜欢。
王氏见这株豆秸枝叶繁茂,心里也乐开了花,笑呵呵的嘱咐老三说,俺的好三儿,俺的孝三儿,恁今晚三更起来到后院,摇摇这大豆秸嘴里紧念叨,上边的枝子,下边的枝子,给俺掉碗金豆子。老三听他老娘的话,当天晚上三更天从炕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到后院,两手扶着大豆秸轻轻的摇,嘴里跟着念,上边的枝子,下便的枝子,给俺掉碗金豆子。话音刚落,老三就看着黑夜里从豆枝子上亮晶晶的往下掉豆子,俯身捡起一个拿在手里还挺有分量,借着月光看一看圆不溜儿黄澄澄的正是一个一个的金豆子。回屋拿个碗捡满了,正正好好一平碗。
老三一下子有钱了,天明就去了集市上,给老娘买好吃的好穿的,还置办了几口大牲口。老大老二看在眼里,又嫉妒又纳闷,便去找老三问,三弟啊,恁哪来这么多钱啊。老三厚道,把事儿怎么来怎么去跟大哥二哥都说了一遍。老大老二一听,还有这好事,心里嘀咕今晚上俺们也去摇摇试试。
当天晚上,老大老二吃完饭,也没上炕睡觉,直接蹲在豆秸下等天黑。两人红着眼熬着,眼瞅着天黑月升谯楼上钟鼓刚打过三更,两个人蹭的跳起来抱着豆秸摇晃,嘴里按老三说的齐声念,上边的枝子,下边的枝子,给俺掉碗金豆子。两人刚一念完,豆秸枝子便来打筛子似的抖起来,从上面掉下来一团一团的全是蜈蚣,蚂蝗,蝎子,臭蛆,落在老大老二身上不停的咬,老大老二疼的嗷嗷叫,抱着头连滚带爬地跑了。第二天一大早,老大老二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肿一块烂一块,贴着膏药拖着斧子,气冲冲把这株豆子砍了,架上麦秆,放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老三早上起来到后院看见大豆子被烧了,心疼的掉眼泪。王氏听见老三在后院哭,过去摸摸老三的头,笑呵呵的说,老三老三俺的儿,莫哭莫闹莫上吊,捧一把豆灰藏炕头,给你奖个好媳妇。老三擦擦泪不哭了,按他娘说的那样,捧了一撮豆灰拿布包好了藏到炕头里。
转过年来青州城墙上就放官榜说,青州知府的千金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六月天浑身溃烂,疼痒难耐,臭不可闻,本来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让这病活生生折磨成个人见人怕的丑八怪,看了多少个名医也没见好,知府故此放榜天下谁要是能把他闺女治好了,不管出身,不管贫富美丑,当即把女儿嫁给他,招作女婿。
王氏自然也听说了,便让老三去揭了官榜,从炕头掏出豆灰带着去青州知府的宅院拜见,说是让知府家小姐入浴的时候把豆灰洒进水里自然就会好转。老三去了知府家,道明了来意,小姐合着豆灰沐浴后,果然当天晚上伤口就结痂了,第二天皮肤光洁如玉,吹弹可破。
刘家老三治好了小姐的病,自此做了知府的乘龙快婿,再加之有金豆子做家底,又忠厚憨实,试着去经商,不久就成了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孝顺父母,行善乡里,在当地颇有名气,而老大老二还是守着那几亩地,每天算计来算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