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卯和我一样,心情大好,一路上使出浑身解数,把老头哄的十分开心。但为了保险起见,卯卯没有让我在县城里落脚,而是直接穿过这个县城,绕着一座山的盘山路开了近一个小时,到了另一个叫青林县的小城,找了一家干净僻静的宾馆,自己先进去打点好,才和我一起恭敬的把梁大爷像请神一样,安排到了一个宽敞的单间里。
我们三人刚刚坐定,服务员就在外面敲门,卯卯赶紧迎了出去,自己亲自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些茶点,甚至还有几盘下酒菜和一瓶当地的白酒。
老头一看,挺高兴,拧开酒瓶子就是两大口,喝的只咂嘴巴,连声说好。卯卯微笑着坐到一边,说,大爷,这太晚了,不好弄吃的,您就将就一下,先垫着点啊。等天亮,再给您寻个好去处,好好招待您一番。
老头连忙摇手,说,行行行,这就行了。你这女娃子有心。梁大爷领情了。
这房间灯光亮堂,我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有着传奇经历的老人,他头发倒是没有全白,只是白发比较多,显得有些灰白,脸型跟当年照片上的样子也相去甚远,当年瘦瘦的脸庞如今变得有些圆滚滚的,身材也发福了不少,只是眼神里却有了一丝波澜不惊的从容淡定,也许经历过生死大难的人,都有这么一份豁达和洒脱。
我在仔细观察这个梁大爷的时候,他却一直盯着卯卯的脸,出神的打量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还微微摇了摇头,嘴里喃喃说道:女娃子,你莫非姓白?
卯卯听他这么一说,知道他从自己的容貌里,想起了当年自己的父母,不禁眼圈一空,有些哽咽的说:是,梁大爷,我是姓白。
梁建文一听卯卯这么说,噌的一声,抓住了卯卯的手,他显得有些激动,双手不停的颤抖,就连嘴唇都在轻微抖动,过了半晌,梁大爷才说:女娃子,你莫非是白俊华和张静的女儿?
卯卯见梁大爷提到自己父母的名字,登时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多年的思念之苦,瞬间找到了宣泄口,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我在一边看着,心里也是一酸,饶是看破生死的梁大爷,也禁不住唏嘘,他连连摇头,说道,哎,想不到我老梁这把年纪,还能看到我白老哥的后人,也算是老天待我不薄了。
两人唏嘘了一会,才又各自坐下,我连忙给卯卯递上纸巾,她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拭去了脸上的泪痕,重新整理了心情,脸上又挂着笑容,方才跟梁大爷说道:这么久才把您给找到,真是让您受苦了。
梁大爷又拿起酒瓶喝了两口,才道:受苦也倒算不上,那姓何的小子有求于我,对我还算客气,就是不准出去胡乱走动,这些年无非就是像坐牢一样。习惯了,反而没觉得什么,只是今天羊二娃和马驰那小子,突然匆匆跑了,我才办法弄断了锁子,出来透透气。
我们这才发现他的手指受了点伤,有些血迹,怪不得在巷子口遇到他的时候,他的手是揣到袖子里的。
卯卯让我去向宾馆的吧台要消毒水和纱布,想帮梁大爷包扎一下伤口,梁大爷立刻阻止了我。
他说:你这大半夜的去问吧台要这么些东西,容易让人怀疑。算了,这点小伤算个屁。说完,他喝了口酒,噗的一声喷在手上,两手互相一撮,用纸巾擦了擦,算消了毒。
卯卯一想也对,她沉默了一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梁大爷……我知道现在问这些话,可能会让您感到很不舒服,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当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的父母都还活着吗?
此言一出,梁大爷举着酒瓶子的手,登时停在空中,顿住了。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我和卯卯交换了个眼神,我埋怨的瞪了卯卯一眼,意思是,你着急这一会儿干嘛?万一把老头给吓出个三长两短的,事情又麻烦了。
卯卯知道自己理亏,立刻避开了我的眼神,担心的看着梁大爷。
过了好一会,梁大爷才像是恢复了知觉,举着的酒瓶往自己嘴里咕咚咕咚连灌了几大口酒,喝完之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眯着眼睛,眼神似乎飘忽在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思绪仿佛也重新回到20多年前,那个莽莽黄沙之中。他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件事情我后来清醒了之后,一直告诉自己,就当时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吧。
一直这么想着,这么暗示着自己,我尽量把自己置身事外,仿佛那只是一群不相干的人发生的事情,我才能撑到现在。
这件事情我跟姓何的小子说过一次,一是为了报答他医好了我的失心疯,二是,他带来的叫欧阳的什么心理治疗师,那个女娃经常跟我说,把这件事说出去,心理压力就没那么大,容易恢复一些。
你既然是我白老哥家的宝贝女儿,我没有理由不告诉你……只是希望,你知道以后,别再继续深究下去了。这件事儿,真的不是咱平常人应该知道的。
我和卯卯一听,心里激动,顿时觉得心跳加快,手心里都有了汗液,长久以来一直困扰我们的事情,终于有了目击证人的口述,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儿啊!
梁建文摸出包烟,抖出一颗抽了起来,烟雾缭绕中,他开始讲诉当年那段至死难忘的经历,我们在他的讲诉中,也仿佛来到了那个神秘的新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里。
80年代中期,由于某位政要人物突然对考古事件的重视,国内突然流行起一股考古热潮,当然,这股热潮也确实让一直都萎靡不振的考古界有了许多惊人的发现。
而新疆考古项目就是其中比较常见的一项,当时能够进到新疆的考察队,一般都是由国家钦点某位著名学者,让他来牵头组织,国家负责落实经费和装备。
本来以雒教授的资历,实际上是轮不到他组织参加考察活动的,但就在那几年,雒教授突然接连在国内和国外的知名考古杂志上发表了数篇对新疆三十六古城的猜想,而其中对精绝国的分析,竟然完全打破了常规,提出了精绝国灭绝的最新猜想,而这种猜想,违背了当时考古界的主流思路,在业界引起 了剧烈反响。
这才引起了国家高层的注意,雒教授也刚好在合适的时机,遇到了一队日本考古队提交协同考察的申请,因为当时很多合适的人选要么已经在各项考古考察当中,要么就是在考察活动中满载而归,正在集中研究和复原一些遗址遗器,都没有合适的档期。
所以,雒教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只日本考察队的协同考察队伍,并成为这只中日联合考察队的领队。
整个队伍进行了不到一个礼拜的准备,就进驻了新疆,他们穿越玉门关,直接到达阿克苏境内,在那里补充了一些食物,次日则深入塔克拉玛干的腹地。
当时沙漠公路还没有建成,两队人马走的极为艰难,雒教授此行一共带了16人,其中包括他最得意的几个门生和其他负责器械和医疗等人员,这几位他的学生里,其中有一位就是他的女儿,名字叫做雒佳。
雒佳从小深受父亲影响,对历史考古项目有着浓厚的兴趣,尽管父母百般阻拦,但她最后想尽一切办法,撒娇耍赖绝食威胁,经过种种闹腾,终于说服了雒教授答应了她同行的要求。
雒佳的加入也让同行的其他同学欢呼雀跃,这是因为,当时的雒佳在整个考古系里,那是出了名的美女,性格活泼外向,尽管从小娇生惯养,但却丝毫没有盛气凌人架子,因此跟同学们相处的极好,很有组织能力。
因此,有她在的时候,两国考古队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就连一项严谨呆板的日本考察队,有时都被中国考察队的欢快气氛所感染,经常会露出会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