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的故事(1)
在一座城市里, 总会有一个或几个这样的地方,它没有坚固仄逼的围墙,没有浓浓的金钱利益气息,也不会有各种因权力等级而抛掷过来不耐烦的目光,人们在这里可以轻松自在地跑、跳、卧,如果足够率真自然,不在乎旁人怪异的眼神,在地上打打滚也没关系。这里是世界上最平等的地方,无论多么富有高贵,又或是多么卑贱贫穷;无论是身体健康,又或是疾病缠身;无论是耄耋老人,又或是咿呀稚童,在这里受到的待遇,得到快乐舒然都是相同的,并不因为身份地位而有特殊的待遇。如果说城市是一个大家族,那它就象一个母亲,忧心忡忡地看着子女们为了生计、欲求而日夜奔忙不息。直到晚上,高速运转的喧嚣忙碌终于慢了下来,它就会连忙张开自己的怀抱,接纳那些疲惫的孩子们,让他们可以抛弃白天的各种烦闷琐事,好好的休憩一下。
朋友们猜得没错,这个地方就是广场。在我家附近,步行十多分钟的距离,就有一个广场。在二十多年前,它只是一块铺满草的椭圆形绿地,所以那时不叫广场,人们都叫他大草坪。那时这块草坪是这城市里少得可怜的公共休闲的地方之一,每到夏夜的晚上,里面都挤满了人—人们花一块钱租张草席,几个人坐在上面谈笑、打牌、吃东西,说事情,谈恋爱,磨时间,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后来,我离家在外工作,每次回来,都发现大草坪有了很大变化。先是面积拓宽了,还是如一个足球场般大小,但已不是椭圆形,而是改成了标准的长方形。里面也不再是简单的铺些草皮,建了音乐喷泉,有了大小不一的花圃,里面种了各种漂亮雅致的景观树。还有广场的四侧各处,都种了艳丽别致的花草,配上行道树和供游人休憩的石条凳,俨然已是一个小而精致的广场。
再后来,这城市的规划建设渐渐东移,又建起几个新的,更大更气派的广场,到这个广场的人渐渐少了。但人们却没忘掉昔日的记忆与情怀,一直叫它中心广场。
在一个夏日的晚上,九点多了,我换上短装和运动鞋,又来到中心广场夜跑。人生就是这么矛盾和戏剧,冬天积蓄起脂肪和能量的坚固城堡,夏天就要发起进攻想尽办法消灭它们。
当我来到广场的时候,发现人还是很多。跳舞的阿姨大妈们跟随着震耳的音乐节奏翩翩起舞,精神十足,不知疲倦。一个精神矍铄长髯老者,带着一支身穿白色绸衣的队伍,在慢悠悠地打太极,那种闹中取静的闲淡从容令人羡慕。东北角的草地上,几个年轻人在呼呼生风地练甩着三截棍,引来了一群同龄人的围观。音乐喷泉旁边的平台上,几个大人半围在一个婴孩后面,兴奋地拍掌鼓励他奋力向前爬.还有许多散步的、闲坐的、玩乐的,整个广场显得热腾而又安宁。
我决定先慢走几圈,等人少些再开始跑。
天上碧空如洗,夜云轻飘,闷热的空气中不时拂过一阵令人惬意的凉风。广场上各种花儿被人类的喧嚷所感染,木樨、紫薇、糖胶、白玉兰…如赴约的少女般散发着浓淡相宜的清新香气。当我想着事,沐浴在馥郁的花香中绕广场走到第五圈的时候,时间渐过十点,人们慢慢退潮般减少,不多会便只剩下三三两两、零零星星的人,广场上顿时显得空旷起来。
我终于可以开始慢跑。可才跑了十多分钟,正当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又感觉舒畅惬意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天上飘起了小雨点。我没有停下来,想着夏夜的雨有时就喜欢恶作剧,洒下几滴吓唬一下人们,一会儿就过去了,便没有太在意。可是又急又密落下的雨点,却分明地显示了我的判断失误。广场上的人纷纷找地方避雨,无奈之下我也就近躲进了广场边上的一间简易房里。
这间房子不大, 约六、七个平方米,里面有一张简陋的单人床,墙角放着打扫卫生的用具,墙上挂着几件制服和几个塑料袋子。我进去的时候,一位上年纪的大叔正在门口坐着。见有人进来躲雨,马上热心地给我拿了张凳子。不大的空间里,两个人就这样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我心里充满了被困住的郁闷感。
“这天气,说下雨就下雨,让你运动不了啦…”大叔开口说话,语气中竟然有些歉意,似乎这雨是他不小心碰到开关而造成的。
“没事没事,刚才我已经跑了几圈,出汗了…这天气太闷热,下场雨也好。”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我还是礼貌地回答着。
“是啊,这气温太高了,地上都腾腾冒热气,下场雨广场上的花草树木也可以凉快下…”说这话的时候,大叔看着不远处一片浸润在雨中的蓝猪耳花,眼睛中透出慈爱的喜色。
我心里一动,这位大叔是个十分厚道善良的人。其实我算早就“认识”他,自从十几年前这里正式从一块草坪升格为广场,这位左腿残疾微跛的大叔就是这的管理员,住在这简易的铁皮房里,每天的工作是劝阻不让小摊贩在广场里摆卖、不让小孩子骑车追逐打闹、不让人乱摘乱踩破坏花草…还兼着一点巡查保安的职责。这附近的人,只要一来广场,都会见到这位面目和蔼的大叔。但我一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也没说过话,只是觉得他和那些花草树木、石阶石凳路灯一样普通平常,是这广场的一个组成部分。可是此刻,我想到了一些事,忽然有了和这位大叔好好聊聊的欲望。
“柯叔,你在这里做管理员很长时间了吧。”我看到了房门口的墙上有个岗位牌,贴着大叔的相片,下面还有他的名字。
“是呀,有十几年了…我原来是在市氮肥厂上班的,后来下岗了,因为家庭困难,腿又有残疾,居委会就照顾我来这做管理员。”
“这广场变化可真大,越来越漂亮了。”我发了一下感慨。
“对,它以前就象个土里土气的黄毛丫头,现在女大十八变,成了个人见人爱的大姑娘啦。”我感觉柯叔象是在说着自己的孩子。
“柯叔,你还记得以前那个老阿姨吗?经常在广场上捡废品,还带着个小女孩。”我终于把心底想问的事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