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尝了婚姻滋味,经常要忍受二舅暴戾脾气的二舅娘忽然很羡慕小桃。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心底总是顽固地觉得阿成配不上小桃。自己最好的姐妹嫁给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男人,婚姻和生活会很可怜不幸。所以她也和别人一样的心态,对阿成不冷不热,带着点鄙夷。然而现实却总是出人意料,当她看到阿成这么朴实勤快,这么好的性格脾气,最重要的是始终如一的这么爱小桃,作为一个男人甘愿低眉顺首,含屈吞声,处处为她着想,这一家子这么和谐幸福 ,不禁又十分羡慕。
“小桃,阿成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样,但对你真的挺不错的。”又一天闲暇的时候,二舅娘半调侃半认真地说。
“是啊,他这人就是老实,除了抽点烟,不喝酒、不打牌赌钱,不会跟别的男人出去瞎混,不乱花钱,疼爱孩子,是个过日子的人。”小桃语气里可以感觉到小小的满足。
“要是他也能象你一样,脑子活些,更能干些,可以分担一下多好,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玉姐,不能这么想。我这几年开厂子,跑业务,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人。特别是那些有些本事的男人,表面上看一本正经,可是都喜欢去喝酒,去赌,去混,说是应酬。还有的客户明知我已有家有娃了,私下不停地打电话来说些肉麻无礼的话,又不能得罪,应付着真心累…如果阿成也有点本事,长得好看些,保不准就象那些男人一样。即使他自己不想,在深圳这个大泥窝子里,这么多诱惑拉着扯着,身不由己,慢慢也会变的。”
二舅娘听小桃这么一说,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是普通女人,当然想自己的男人赚钱养家有本事,因为那是为了生活,情非得已。可小桃就是个能干的女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男人出去堕落胡混呢。弄明白这些,她的心慢慢宽慰了。
“小桃,你这么精明能干,阿成这么憨厚本份,小杰又这么聪明懂事,以后一家子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玉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成人虽然老实,可是也有个很大的毛病,让人窝心。”
说这话时,小桃脸上现出了浓浓的忧色与不快。
(31)
阿成的毛病在许多人看来根本不算毛病,甚至还是中国几千年来为人称道的传统美德—那就是非常孝顺,对他的母亲俯首贴耳,言听计从。还有就是很看重兄弟情分,恪守长兄为父的信条,对他弟弟爱护有加,从不苛责。
在传统观念和旁人的眼里,能够拥有这么好的品格无疑难能可贵,令人赞许。小桃能有这样的丈夫,自然也应该十分庆幸和高兴才对。
可那只是毫无关联的人们身置事外的想法,就象人间都羡慕月亮上的嫦娥仙游逍遥,却不知她心里孤寂酸楚,经常望着凡界偷偷垂泪一样。站在小桃的角度,她对阿成的“孝心”和浓重的兄弟情分感觉到十分的窝心和无穷的烦恼。
结婚之初,小桃就已经知道阿成的母亲是个很不好相与的人。她有着农村妇女质朴勤劳的一面,却因为从小独自抚养阿成两兄弟长大,吃了许多苦,也有着泼辣霸道和心胸偏狭的一面。虽然勉强同意了阿成娶小桃,却固执地抱着岐视她是外省妹,身份地位要低一等,还有她害自己儿子悖逆受伤的成见。小桃的美貌,还有种种优点,在她眼中成了红颜祸水和争夺儿子控制权的魅惑手段。婆媳矛盾的种子,先天就已深深地种下。
小桃因为对阿成发自心底的感激和报答,自始就含气吞声隐忍着。初创厂子的时候,阿成母亲觉得打工安稳,开厂风险大,虽不算强烈反对,却也没有分毫的支持。在小桃说服阿成一起辞工创业,还挺着大肚子还不得不挨累受苦忙活时,想叫婆婆过来帮帮忙,她却说家里的田地鸡鸭丢不开,还说自己生儿子的时候更辛苦,意思是小桃太娇弱矫情,应该吃吃苦头。等到小杰出生了,却又多加指责小桃不会照顾孩子,想把孙子带回乡下养。爱子如命的小桃又怎么可能同意呢?于是慢慢的龃龉越来越多。
要应付厂子管理的事,经营业务的事, 还有和各种红黑白道的人打交道的事,小桃只是觉得身体累,而且这是自己的事业,能从中找到宽慰。可是这婆媳之间的矛盾,却让精明干练的小桃身心俱疲。她也见过不少家庭因为婆媳争吵关系形同水火的,想着自己只要忍让些,对婆婆好些,应该不至于这样。然而慢慢她就发现,自己轻视了这古来天下第一难的威力。在一个家庭里,婆媳关系仿佛天生就是对立的。如果遇上有知识文化、豁达明事理的婆婆那还好些,如果是脾气古怪而又顽固偏执的,那简直是个劫难。不幸的是,小桃的婆婆就是这后一种。
无论小桃怎么努力,想调和与婆婆之间的矛盾,都觉得象掉进泥潭,走进死胡同里,使不上劲,看不到希望。而在婆媳关系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丈夫阿成,却令她无比的寒心和失望。无论母亲说什么,他都是附和同意,叫小桃要忍让,孝敬长辈。甚至他母亲提出带小杰回乡下,也劝妻子同意让她带回乡下一段时间,说自己的母亲养大他兄弟俩,会带孩子。一向坚强的小桃被气得几乎要掉眼泪,发飙大骂他一顿,事情才罢休。
随着厂子的经营壮大,家里的经济宽裕些了,矛盾却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让小桃更加揪心。潮汕地区多子多福的观念十分浓重,小杰周岁起,阿成的母亲就不断地唠叨,给压力要小桃再生孩子,至少要有三个,人丁才够旺。小桃那时忙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怎么可能还想生孩子。况且她认为孩子的教管培养更重要,而不在于数量。为了这事又没少怄气。
改革开放后日子越来越好,一些外出赚了钱的人们回村里盖起了新楼房。阿成的母亲也动了心,觉得自己孤儿寡母一直被人看不起,就执意叫儿子拿钱回家盖房,而且要漂亮大气三层以上。小桃那时正把钱都投入到扩大生产,根本没那么多余钱。另一方面她觉得不应该急着花那么多钱回乡下盖房,就为了挣点面子很不值,于是又一次加深了矛盾。
阿成作为丈夫,其实就应该象个砝码,尽力调整天平两端的平衡,维护家庭的平安宁静。然而他这个“砝码”,却常常放得不是地方,或者准确地说总是滑向顺从他母亲的一方。加上后来产生的一个更大的矛盾,慢慢就将这个家庭,也是小桃的命运推向了悲剧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