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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矿没听错,来人正是赵大师。他叫一个干部带着,摸黑来到小矿家。
小矿听出是赵大师,惊讶地走到门外。借着淡淡的月光,赵大师也认出了他:“小矿师傅,是我,是我!你不要误会,我来找你只是想好好聊聊。”语气间竟完全没有了盛气与倨傲,显得温和谦恭。
赵大师前后态度变化如此大,他来想要聊什么?小矿心里疑惑着,却还是以待客之礼招呼他在院子里坐下。
白天,那场比试让这个院子喧闹扰攘,人气沸腾。可现在,这一切都倏忽飘散,院子里外天地间的万物陷入沉寂,阿娘也睡了。小矿和赵大师这两位曾针锋相对比拼的相士,此刻在月色下安然的对面而坐。小矿性格温厚内敛,有些腼腆,仍是赵大师先开了口。
“小矿师傅,实在抱歉!白天我态度不妥,行止不当,让你委屈了。”
小矿很意外,这赵大师究竟怎么了,会变了个人似的来道歉!可从他话里语间,又觉得十分诚恳实在,并不象又来耍什么计谋。
“赵大师,没什么没什么,您的相术莫测高深,实在让我佩服。”这也是小矿的心里话。
“不要这样说,小矿兄弟,你在相术上的秉赋在我之上。我只不过是多学了一些技巧而已。”
没等小矿搭话,他又接着说:“尤其是你的善良仁厚,实在使我深为惭愧。在我们香港,谋生不易,竞争激烈,讲‘仁’、‘善’是立不了足的。我的祖师也曾教导训示,相术首要相‘心’,要秉持良心做事。可是后来我却陷入污浊之中,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赚更多的钱,为了打倒同行,无所不用其极。我本不想狂傲,可在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残酷争斗里,这久而久之成了一副皮甲,不得不穿着它去做违心背德的事。在世间,不知有多少人穿着这样的皮甲啊。”
赵大师此刻的语气如一位语重心长的老大哥,在向小弟弟谆谆吐露着心事。
“今天,我真被你们震撼了。你和那小姑娘徒弟,那么的质朴、纯善、仁厚,就如一面明镜,映照得我羞愧不已。回去后曾老板也说我了,凭一时的狂傲计谋,只能赢一时之利,却难以有长久之福。作为相士我经常算别人的祸福,自己却身陷迷障,不明白这个道理,实在是惭惶…”
听到赵大师这么坦诚地敞露心迹,小矿心里十分感动。
“赵大师,不要这么说,你是前辈,我该好好向你多请教才是。”
经过这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两人因白天比试而产生的生分与隔阂消除弥尽。
“小矿兄弟,那小姑娘,真的是你的徒弟吗?”
小矿没想到赵大师会问起英娘,一下子踌躇着不知该怎样回答。因为认小矿作师傅,只是英娘站出来的一个托辞而已,他该把真实的情况说出来吗?
赵大师看出了他的犹豫:“小矿兄弟,我沉浸相术界几十年,今天一眼就看出这小姑娘并非常人。她那测灵之术惊为天人,不仅你我,就算普天之下的相士,也没人能做到啊!”
小矿不得不承认,英娘并非他的徒弟。
“今天,我实在被这小姑娘震住了。她年纪不大,却浑身充溢成年人都难有的凛然罡气。她衣衫破旧,一语一句却雍容雅贵。她身体单薄伶仃,却透出一股大家闺秀的芝兰之气。在她面前,我竟然感觉自己就象一个宵小后辈,抬不起头来。尤其是临走时她说的那两句话,一句出自太史公,一句出自孔夫子,劝人要戒骄忌满,虚心谦下,实在是振聋发聩,如一记记重锤敲在我心上!”
说到这里,赵大师的语气忽然急促起来:“小矿兄弟,这小姑娘究竟是什么身份,是何来历,能否带我拜访一下…!我可以带她去香港,以她的气质才华,肯定能震动整个相术界…”
小矿没有说话。英娘,才是赵大师来找他的真正目的。他该怎么说,应该告诉大师英娘的真实身份吗?忽然,他脑中又闪现出那道光。
“赵大师,你听说过魇困之术吗?知道怎样破解吗?”小矿的语气同样急促。
赵大师有些奇怪,他正说那小姑娘的事,小矿怎么问起这个?
他想了想:“我知道,魇困就是一种把亡灵压锁住的邪术。在香港,这和打小人、下降头、养小鬼、木偶魇胜之类,都属于害人之术。”
“那你知道解除的办法吗?”
“知道一二,有邪必有正,有时命主会求助我化解这类邪术。”赵大师越来越疑惑。
“太好了,太好了!”小矿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喜悦与激动。
“小矿兄弟,你有什么亲人的亡灵被魇困住了吗?”
这个时候,小矿已不得不说了。
“今日那小姑娘叫英娘,她就是一个被魇困住的魂灵。”
赵大师大吃一惊:“什么!你说什么?那小姑娘是一个魂灵?”
小矿连忙把英娘前后因果之事一一说了出来,赵大师听了惊诧万分,脸上露出了悲愤之色。
“竟有这样的事情!百年前的一个魂灵被魇困至今,孤苦无依,备尝凄凉。当年施展这邪术的人,实在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