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小矿握着的是一只苍老、瘦削如枯枝般的手,按照比试的规则,他不知道这是谁。周围所有的人,都屏声敛气看着他。
细细地摸了好一会,小矿用平静的声音说:“大娘,您做过童养媳,有过两任丈夫。前任已病故,和他生了一子一女。现任丈夫年纪比你小,生了两子一女。”
小矿握着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却没有说话。围观的众人低声交头接耳,声音远比刚才赵大师那阵骚动小。
“您的大儿子长年在外做手艺活,一个女儿远嫁外地。”小矿顿了顿。“您的小儿子去年因意外身故,您大病一场。”
“对,矿儿,你算得都对。”命主终于哽咽着说话了,原来她是村里的刘婆婆。
尽管小矿算得细而准,旁观的人却并不怎么惊讶,因为他们都知道小矿在相算方面小有名气,算的又是本村人,似乎没有太多特别之处。可是小矿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刘婆婆,您的生辰是辛丑年六月初七酉时。”
常见的算命,都是以生辰八字测出命运。可小矿却是用摸骨先测出命,然后再倒推算出生辰,这测算能力实在非同一般!而刘婆婆已年近八十,在农村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已经知天安命,不会再去相命,所以小矿也无预先知道她生辰的可能。
曾先生手上就握着刘婆婆的生辰,他惊讶地连声说:“太神奇了,小矿师傅,你真是个神算啊。”他转过头:“大师,你看这一局的胜负…”
赵大师脸色阴郁,却也没表露出明显的懊恼与沮丧。他没有直接回答曾先生的话,嘴角却挂起诡谲的笑:“小矿兄弟相术精妙,让我深为佩服,下面开始第二局吧。”
他说的第二局比试方式,让所有人都十分意外:测魂!
面对着一众不解的目光,赵大师指着院子旁边的几座坟茔说,就测这坟里面的魂。
在农村的田间地头,房前屋后,这种新老坟茔很常见,赵大师所指的测魂,就是测算坟中亡人的生前的命。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连小矿都怔住了。
赵大师还是当仁不让先来。他叫老村长选定一座坟茔,将墓中人的生前身份种种写在纸上交给曾先生,便在一张小桌前坐下,从随身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曾先生在山上祭扫祖墓时见过赵大师从那袋子里掏出过罗盘之类测风水的东西,可眼前这个物什他却从未见过。
那是一个四方形乌黑的小木盘。赵大师在里面洒上一层薄薄细匀的沙,把一根丁字形的小木架插在木盘旁的小孔上,然后将一支精致的铜笔用细绳缚悬在木架的正中,笔尖正好触着沙面。
赵大师将另一根细绳绑在铜笔中间,双手执着两头,面向要测的那座坟茔,嘴里开始念念有辞。
大家都面面相觑,很疑惑这赵大师要做什么。
不一会,随着赵大师口中念语的速度加快,他双手剧烈抖动,那支铜笔尖在沙盘上歪七扭八地划出了很多道道。他停下来仔细看看,用个小刮子抹平,又重新念辞划道。几次过后,他停下来,掏出手帕抹抹额头的汗,看着曾先生和老村长他们:“此坟中葬的是一男子,殁年六十有二,亡前以泥瓦手艺为生,有两子一女。”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却如晴空响起一阵滚雷,周围立即沸腾起来。
“这也能算出,太神了”,“不仅能算活人,还能算死人,简直是活神仙!”…
曾先生和老村长也惊诧不已,看来这赵大师并不是徒有虚名。香港的风水相士行业竞争异常激烈,他能在其中闯出一番名气,还是有异于常人的真本领。
等由惊诧引起的嘈杂喧闹声稍稍平息,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小矿,看他又会如何应对。
小矿的身上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的思绪在翻滚。他听师傅说过测魂,也大约猜出了赵大师所用的是一种很古老的相术—扶乩。他眼睛看不到,是学不了这种相术的。今天这赵大师在面前施展出来,令他受到很大震撼,更觉自己在相术上的生涩和渺小。
过了好一会,小矿声音低低地说:“我不会测魂,这局认输。”
众人都有些失望,却也没太在意。因为赵大师这相术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小矿一个年轻的山村小相士,不懂也不奇怪。
赵大师收好扶乩的木盘和铜笔,满脸的得胜之后的快意:“那现在我们平局了,就开始第三局吧,测天。”
这一场相术比试,实在是比过年的大戏还要精彩。这从香港来的赵大师,让村民们看到了神奇万方的相术。刚才的测魂已无比神奇,这测天又会是怎样?
赵大师慢慢又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匣子,这次他什么也没说,从里面拿出一小把草棍,平铺在桌面上,然后自顾自地增减摆弄。
一旁的众人都紧紧盯着,知道他等会肯定会说出道道来。
过了一会,赵大师收起那些草根,缓缓地说:“去年这村子里添丁六人,两男四女。减丁四人,三男一女。”
这几个小数字对本村人来说没什么,他们认真回想一下就知道了。可是对于一个来自香港的外地人“算”出这些数,实在是匪夷所思!
老村长抖索着胡子连声说:“神啦,真是神啦,连生死之数都能算出,大师你真是神人!”
赵大师哈哈大笑,他已胜券在握,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狂傲。
刚才赵大师使用的是比扶乩更古老的一种相术,叫蓍草卜算。通过蓍草棍的数量奇偶组合,来占算天地万物变化。
小矿完全折服了,这赵大师虽然充满傲气,却的确是个高人,让他见识了更高层精要的相术。但输掉了比试,心下却总不免有些郁闷不乐。
看到比试完毕,又是香港贵客胜出的理想结果,干部们连忙说耽误的时间太久了,请曾先生和赵大师赶快回镇上,下午还有活动。
在众人的簇拥中,曾先生一行向院子外走去。赵大师或许是还有些忿恨不快没有排解,或许是习惯击败对手后羞辱一下,洋洋自得地说了一句:“山野庶子,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就准备和曾先生扬长而去。
当他们已走出小院门口,向村外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尖细的声音:“客人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