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站出来拦住大家的人,是小矿。
“不用去了,土生没事。”他的语调很平静。
“怎么会没事!这强碱碰到皮肤可是象火烧一样的啊。娃娃皮肤还这么嫩,烧伤会更厉害!”那石灰池是二爹挖出来和看管的。小孩虽说调皮,可是他知道自己也难辞其咎,焦急得声音都颤抖了。
“小矿,你不是说今天没事的吗?我还专门问过你才带土生出来,可怎么会这样!”志文因为心疼和担心儿子,心里又怨又怒,几乎是对着小矿嘶吼。
“土生真的没事,你们再好好看看。”小矿还是那么平静,声音中透着无可质疑的坚持。
二爹连忙低下头细细查看土生的头、脸、四肢各处的皮肤。
渐渐地,他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仿佛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他看到土生的皮肤虽然微微发红,却并没有那种被碱严重烧伤的紫红色。与石灰打了几十年交道的他,脸上露出了大惑不解的表情。可毕竟他对石灰非常熟悉,马上发现了什么不对。
因为他闻到了一股酸味—很浓的酸味,刚才他一时情急,没有发现这个,现在镇定些了,才发现石灰池里飘出一股很浓的酸味。
“这是什么?”二爹一时很茫然。这时旁边有一个声音说话了,是小矿的阿娘:“二爹,这是醋,小矿叫我倒进去的,有两大桶。”
二爹充满害怕和焦虑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喜色:“醋!可以解碱的,那土生没有大问题了,不会有事了。”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叫喊出来的。
众人松了一口气。在欣喜土生的大难不死后,沉静下来一想,马上发现了这次事情的怪异,疑问很快冒了出来。
“小矿,你为什么提前倒了醋在石灰池里面,难道你已事先知道今天土生会掉进去吗?”志文提出了最大的疑问。
“是的,我提前算到了土生今天有事。”
小矿的话在围着的人群中引起了骚动,连阿娘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小矿。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叫我带娃来呢!”志文这明显是恼怒的质问了。
是的,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明明已算出土生会有危险,会大祸降临,为什么还让他来呢,让他避开不是最好吗?
小矿缓缓地说:“志文哥,该来的总会来,我们不能总是躲避,只要土生没事就好。”
没有人理解小矿这次为什么这样做,包括他的阿娘。这一切的安排和道理,全在他的心里。
自从他那天悟透了师傅的提点后,很快就算出了社日这天会有事发生,而且几乎必然是土生的灾祸。
当他再将二爹,石灰池等种种测算出的不祥之象串联在一起,这要来的第二次灾祸,就显得越来越清晰。但小矿却没有丝毫高兴,反而从心底里感到一阵战慄和寒意—比起遇溺,这堕入石灰池的灾祸更加隐蔽、残忍和可怕。隐藏在黑暗中那股冥冥的力量,似乎是恼羞成怒,要用更严厉的方式来维护它不可侵犯的威严,对胆敢轻视它、阻挠它、反抗它的凡人众生,施以震慑和警诫。
该怎么办呢!
小矿算出了这次灾祸,却谁也没告诉,包括他阿娘。他心里隐隐觉得,这次灾祸是避不过的,即使他去告诉了志文家,不让土生看拜祭社神,也很可能会出别的事—无法预料和掌控的事。既然他能算出了土生会堕入石灰池,为什么不能将计就计呢?
这是很险的办法,如果成功了却又是有奇效的办法。就如下围棋,被强大的对手重重围困,但趁对方大意棋走险招,往往就能反败而胜。
就为了对手的“大意”,小矿将心里的想法谁也没告诉。他问清了石灰池的大小,叫阿娘备下浓醋—醋没那么多,还有腌酸菜的水。直到社日那天早上,才将醋倒进石灰池子里搅匀,然后就叮嘱阿娘每隔一会去那看看。阿娘做这一切时充满疑惑,可是小矿守口如瓶,什么也没说。
社日那天,土生套着胖娃娃头壳,在孩子堆中舞得兴高彩烈。可是不一会,他就看到了更吸引他兴趣的东西—一只野鹌鹑,后面还跟着几只小鹌鹑,仿佛被村民的喧闹声惊扰了,正在大榕树下的一个草丛中探头探脑地看。诡异的是,这么多小娃娃,只有土生看到了它们,马上心痒痒地扔下头壳去抓。鹌鹑马上带着它的雏儿钻进草堆里,小土生不甘心,一路追到神庙后面,鹌鹑没抓到,却一失足掉进了石灰池里。幸好小矿阿娘及时发现,马上叫人把他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