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阿娘没想到,从小到大都温顺听话的小矿,这次会如此固执。
当师傅语重心长地说出那番告诫的话时,小矿一直默默地没有说话,仿佛心事重重。
离开师傅家,他却一瞬间下定决心似的,变得十分坚定一一叫阿娘带他马上去土生家。
阿娘很踌躇。
小矿虽然学了相术,可是还没出道,没有一点经验。就凭他一次简单的摸骨,就上门去说人家孩子会有灾祸,会有人信吗?再说农村人传统思想很重,一向十分避讳不吉利的话。如果那孩子真有什么事,家人肯定会责怪是小矿出言不吉诅咒造成的。如果没什么事,那就会成为一个荒唐的大笑话,小矿在村子里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更别说以相术谋生了。
为了儿子着想,又想到师傅说的那番话,阿娘不禁劝小矿再好好想想,不要去招揽这麻烦事。最好就是由阿娘去土生家提醒一下,让他们多注意好了。以后有什么事,也只会怪责阿娘,不会殃及小矿。
可是小矿却如此坚决,说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顾虑那么多,他必须亲自去。
这对温厚善良的母子之间,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阿娘心疼小矿,又觉得应该救那孩子,纠结难受得抹起了眼泪。
小矿也很难过,知道阿娘是为他好,可是他的决心却丝毫没有改变。
“阿娘,你不是从小和我说阿爹的事,要我做他那样的人吗?如果阿爹在这里,你说他会不会同意我这样做?”
阿娘语结了。这天她才发现,小矿不仅长得象他父亲,聪明如他父亲,就连秉性脾气也和他没见过的父亲完全一样。她又真的想,如果小矿的阿爹在这里会怎样一一他人这么好,肯定是赞许小矿的,她边温情的想,边在心里默默念着。
阿娘不再反对了,带着小矿去土生家。
在山岭乡间的小路上,这对母子踽踽而行的身影是那么的伶仃瘦小。他们明知此去会遭遇冷眼和羞辱,却义无反顾。他们在路上想了很多,什么后果都想到了。但有一样却是怎么也想不到的,就是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无形力量,究竟有多强大。
到了土生家。小家伙正在顽皮地逗一只小土狗,扯着狗的尾巴转圈。那可怜的狗汪汪哀叫着,却似乎习惯了这折磨玩闹,并没怎么反抗。他的爹娘和姐姐们刚从地里干农活回来不久,正在各忙各的家务。
土生的家人见到小矿母子来了,都很热情地招呼他们,又拿凳子又端水,象亲人一样。
该怎样开口呢?
这太难启齿了,尽管阿娘一路上想了很多的话,却觉得哪一句都不合适,哪一句都会引人不快。
终于,坐下寒喧后,小矿平静地先开口说话了:“志文哥,土生的出生时辰是什么时候,能给我看看吗?”
志文一愣,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阿娘连忙附上去小声地和他说了小矿学相术的事。
志文一听很高兴,他也听说小矿在晒谷场上给小孩摸手测未来的事了,连忙把几个孩子的生辰都拿过来,让小矿好好算算。
“我只看土生的就行了。”
志文又觉得意外,觉得小矿的表情有些凝重,但还是疑惑着把土生的生辰告诉了他。
小矿要生辰只是为了确认摸土生的骨相对不对,他怕是自己没经验相错了。
过了一会,小矿沉着脸,语气低低地说:“志文哥,土生今年可能会有个很大的灾祸。”
志文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变得很难看。小矿看不见,他阿娘却看到了,连忙说:“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平时小心点就行了。”
“不,是大的灾祸,今年内一定要百倍小心。土生五行属土,最怕水,千万不能让他玩水!”
志文没有说话,被太阳晒得黑红脸上开始显露出愠怒。是的,自己最心爱的唯一儿子,竟被人无端上门说有灾祸,谁不恼火呢。
小矿也感觉到了:“志文哥,不要生气,相信我,是为了土生好。”
“我土生好好的,一点事也没有,你瞎说什么!我就一个儿子,你竟然来咒我。”
气氛一下子变了,志文的妻子也走了过来,语气更加不客气,三言两语就下了逐客令。
阿娘和小矿站在土生家门外,看着那紧闭的大门,半晌不语。他们早料到会是这样,没有谁能接受这凭空无妄不吉利的话,尤其是对自己心爱的孩子。
还能怎么办呢,母子俩回到家,一时茫然无措。那时外面正是春阴垂野,雷雨频仍的季节。他们没想到的是,村子里悄然而起的另一股狂风暴雨,很快就会扑头盖脸而来。
不久,村子里就传开了小矿母子去土生家的事。各种风言风语四起,人们都觉得小矿不自量力,甚至是狂妄自大一一不知从哪偷偷学了些相术,竟然就敢上门去说人家孩子有灾祸!甚至还有人说小矿学的是邪术,会祸害村子里的人。
一向正直善良的小矿母子,几乎被这些冷言恶语压得抬不起头来。虽然这样,小矿还是去了几次土生家,可全都吃到了闭门羹。
小矿一筹莫展。他没想到,只是想做件好事,救人性命,竟会遇到如此大的阻力和误解。
“只有你的阿爹能帮你了。”小矿阿娘眼中闪现着坚定。
阿爹!小矿的父亲已离开村子二十多年了,能帮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