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堵住耳朵不仅听不见,还会有轰鸣杂响。
小矿在商店门口坐了一整天,什么人也感觉不到,却感到心里很烦乱。
看不见,听不见,就像与世界隔绝开来一样,怎么可能凭心感觉到人呢。
小矿第一次对师傅传授的方法产生了怀疑。但听话的他没有说出来,第二天又在商店门口坐了一天,努力试着用心去感觉进进出出的人。
可是依然没用,他觉得自己就象个耳目闭塞的木偶,心里十分沮丧。
晚上,师傅问他白天感觉怎么样,小矿低着头说什么也感觉不到。
师傅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
“小矿,你觉得眼睛、耳朵、心,这里面,哪个最重要。”
“当然是心,眼睛看的,耳朵听的,都要到心里。心还能想事,没有心人就活不了。”
“那为什么人们都喜欢用耳朵、眼睛,不喜欢用心呢。”
小矿似有所悟。
“可是,只用心,真的能感觉到人吗?”
“可以。人是天地万物的灵长,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不同的灵气。只是有的人特别强,有的弱些。只要你足够用心,就能感应出来。”
“那学用心感应人,对相术有什么用?不是用耳朵听,会掐算就可以了吗?”
小矿仍是疑惑。
“用眼睛看到,耳朵听到,都可能是假的或错的。好比看面相,测八字,如果是孪生的兄弟或姐妹,相貌难分彼此,生辰又相同,难道命运还会一样吗?还有,相士会经常遇到故意隐瞒身份或经历来刁难的人,更不能随意凭眼观耳闻得到的表象来死板掐算。”
师傅为了让小矿更明白,说了一个故事。
民国年间,有一个土匪叫张麻子。一天,他听说当地一个算命先生很有名气,顿起顽心,就抓了个村民带路找来。那算命先生也是个盲人,只听到有两个人进来。一个人求算八字命运,另一个人则一声不吭,就在旁边坐着。这不出声的人正是张麻子。他在心里盘算着,只要算命先生算出这村民寿庚几何或顺利平安什么的,就马上一刀杀死村民。如果算出村民今天要死,那他就偏偏不杀他。总之要戳穿这算命先生的底细,砸了他的招牌。
这算命先生是名得道的相士,他在给村民测算生辰八字时,感觉到身旁那人非同一般,隐隐透出一股暴戾杀气。他不动声色,慢慢地、细细地给吓得瑟瑟发抖的村民算着。
张麻子终于不耐烦了,大声说:“你只要算他能活到什么时候就可以了,别的不用多说。”
“我算他的阳寿,没有你的长。”算命先生思忖了一下,缓缓说。
张麻子有点傻眼了。按这样说,那无论他什么时候杀了这村民,算命先生都算准了。可是如果不杀他,日后不是要等自己死了才知道准不准吗?如果自己死了,如何还知道准不准?
他回过神来,马上恶狠狠地问:“你并不知道我生辰八字,如何能知我阳寿?明明是胡扯!”说完就想发难。
算命先生泰然自若,徐徐吟道:“家道中落独一人,沦落江湖尽遗仁。世道险恶刀刃走,及时回头洗金盆。”
张麻子呆住了,这首诗的起首两句,几乎是他前半生的写照。他父亲是老实本分的经商人,后来遭人陷害入狱而死。为了伸冤,几年间家财散尽,母死兄亡,只剩下他一个人。出于对世道的绝望与痛恨,他一气之下落草为寇,再不讲什么仁义道德,变得冷漠残忍。
这算命先生看不见他,摸不着他,空无所依,竟然能说出他的身世,实在是个奇人,张麻子诚心拜服,打消了砸他招牌的念头。
“那后来呢,这算命先生算的两人寿命有没应验呢。”
“准。那村民十多年后病死,张麻子听从算命先生的指点投奔了八路军,在枪林弹雨里南征北战,官至师长,解放后终老而死。”
小矿听得瞪大了眼睛一一竟然真有这么神奇的人,还和自己一样是盲人,他心里充满了崇敬与向往。
“小矿,眼睛、耳朵,是五根之首。许多纷扰杂事都是通过它们传入心里,扰乱心智。你天生没有眼睛,少了污浊之象的侵扰,心里要比常人通透明净很多。但你还要学会滤除耳听杂事的攘扰,用心去感应周围的一切。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相士,而不是只会瞎蒙混饭的江湖术士。”
听了师傅的谆谆教导,小矿的疑惑与动摇一扫而空。他按照师傅教的方法,摒除一切身外之物与杂念的干扰,每日勤习苦练,细细用心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几个月后的一天,街上热闹非凡,激越的喇叭声高亢起伏一一造反派们正在进行大文斗。
小矿独自站在拥挤狂热的人群当中,孤零零地就如大海中的一片树叶。师傅带着他到这就走了,说是有事。
他不慌,也不乱,就安静地在嘈杂声中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摸索着走出几步,拉住一个人的手。
“师傅,你回来了怎么不叫我。”
师傅带他回到住处,欣慰地说,你学相术的第二关已经通过了。下面要学第三关,听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