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伍回到毡房,扎尔巴老爹已经派人把魂瓶送过来了,放在他面前的几案上。
因为喝了不少酒,老伍觉得头有些昏沉,眼皮发涩。但他没忘记商鸿明的话,一回到毡房坐下,就拿出卫星电话,打回国内。
可是不知道是卫星网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电话竟然怎么也打不通。老伍一连试了几次,都显示无法接通,最终他不得不懊恼地放弃了。
放下卫星电话,老伍盘腿坐在床铺上,怔怔地看着眼前几案上的魂瓶,心里象暴风雨中的大海,思绪翻腾奔涌。
自从知道这个陶器是魂瓶之后,他的心就如被压上一块大石,异样的沉重,甚至隐隐作痛。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会是因为身在异国,却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遇见先辈魂灵而产生的难过不安吗?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曾经是军人,还和那些魂灵同样是骑兵,对他们舍生赴死,却飘泊几千年无法魂归故里的悲戚与哀痛?
老伍心里沉沉地想着,又拨了一回商鸿明的电话,还是不通。终于,他架不住浓浓的醉意和倦意,趴在几案上,魂瓶旁,沉沉睡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老伍突然朦朦胧胧中听到一种异样的声响—轰轰然的似乎是很多牲畜在跑动。不过他很快听出来了,是马群。这么晚了,牧民们怎么还在赶马?他倦意很浓,只是稍稍想了一下,就准备继续沉入到那无底的梦潭中去。
可是,他猛然惊觉哪里不对!
这的确是马群奔跑的声音,可却绝对不是普通的马群。
牧民放牧的马,脚步不规整,马蹄声错乱杂沓。可他现在听到的马群声,竟然步调全部一样,也就是奔跑中出左蹄、右蹄,完全一致!还有,从那马蹄的沉重声里,可以听出每一匹马上都骑着人,分量还不轻。
马群的步调一致,只有训练有素的军队骑兵才能做到,为的是不让有经验的敌人听出骑兵队伍的数量。而马上骑着分量不轻的人,通常是带着装备的士兵。再细听一下,这声音是由远近。
难道是一支骑兵部队正在向部落疾奔而来!
怎么回事,这么深夜了怎么会有骑兵在活动。
老伍完全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惊讶地发现睡着前没关灯的毡房里,此刻竟漆黑一片。更令他讶异的是,毡房的亮窗里投下的月光分外明亮。晚上分明是一勾弦月,此时从亮窗看出去,天上悬着的竟是一轮满月!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老伍心中充满了惶惑。此时,毡房外又传来非常杂沓喧闹的声响,里面挟杂着人紧张的嘶喊声、铁器的铿锵撞击声、马的不安嘶鸣声…,似乎十分慌乱。
老伍连忙走到门口掀开毡房的帘子,眼前看到的一幕刹那间让他像尊石像般呆住了。
河谷还是那个河谷,山梁还是那山梁,河弯也仍是在静静蜿蜒曲折流淌着,可是除了这些,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变了。
哈萨克族的毡房是尖顶浅绿色的,眼前竟全部变成了圆顶灰褐色。那时正是初秋,可老伍看到远近的草地上竟有了斑斑驳驳初雪的痕迹,天地间透着彻骨寒意。不远处,有数不清的人在忙乱着奔跑、呼喊。他们不是哈萨克族人!因为服饰不一样,连相貌也完全不一样。老伍离开毡房,忐忑惶然地慢慢走近些,发现这些人身穿深灰色的兽衣皮甲,戴着狼皮绒帽,腰里挂着弯刀,身材五短粗壮。再近些细看,“灰衣人”面容凶悍,胡子拉碴,眼珠深褐色,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浓浓杀气。
老伍看出来了,这些灰衣人是一支军队,他们正在忙乱地调动,似乎有强大的敌人来袭。再一看他们列阵迎对的方向,细听先前的马蹄轰然声,老伍明白了,灰衣军队要布阵迎击的,就是那支由远而近的不明精骑。
老伍头脑懵了,眼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轰鸣回响。他想找一个人问问,即使是打手势也好。这时,一个灰衣士兵手拿弯刀从他眼前匆忙跑过,他连忙想叫住,可那人竟象没看见他一样。老伍又尝试了几次,甚至站到了灰衣人的中间,他们在用听不懂的话吼叫着,似乎在下达命令,可却一眼也没看老伍这个陌生人。老伍竟是游离于他们的世界之外的,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这令人万分惊异的一幕。
那轰然马蹄声越来越近,灰衣军队也骑在马上,结成了一道正面排开的防线,张弓执刀严阵以待。站在草地上的灰衣人群里,老伍看不清什么,他发现一旁的毡房边有一辆牛车,上面堆着高高的干草垛,连忙手足并用爬了上去。
趴在一个高点上,视野广阔了,老伍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前这支灰衣军队估计有四、五千人,蜿蜒列阵横亘在河谷中间。他们都面对着东南方向,老伍往那边看去,在满月洒下一地明亮的清辉里,只看见一堵长长黑色的“墙”,正在随着整齐肃然的马蹄声向这边快速逼近。
与灰衣军队人嘶马叫的慌乱不同,这支如黑墙般的骑兵,除了马蹄声,没有发出别的任何声音,他们排开一字队形,沉默而坚决地快速逼近。比起相貌凶悍的灰衣军队,这支黑色的骑兵更令老伍胆颤心惊。因为曾经的军旅生涯告诉他,骑兵发起冲锋时都会大喊冲杀,以壮军威士气,马蹄脚步也不能一直保持整齐。可眼前这支鬼魅般出现的骑兵,却保持着寒铁一般的沉默,步调也一直没乱,这必须要有非常严明的军纪和严格的训练才能做到。
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黑色的骑兵越来越近。
在到三百多米远时,已可以清楚地看到骑兵如墙如潮般压过来的身影。忽然,老伍听到了一阵细细的清脆铃声。虽然河谷里因为有了两支军队而十分的嘈杂,但这不大的铃声却有很强的穿透力,无比清晰地传到了老伍的耳朵里。
这似乎是黑色骑兵发出的信号—铃响过后,一字排开的队形瞬间分为左中右三部,如三支利箭向灰衣军队猛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