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之春天
大约是天宝年间的一个春天，这年雨水不多，田地大多干涸开裂。
宣州城外有一户人家，男人叫蒋恒。他家是世代的农户，父母去得早，给他留下了两亩田地和一间木屋。蒋恒今年也二十三岁，经村里的孙婆婆介绍，在去年冬天娶了一房媳妇。小两口守着两亩田地，相互照应，也能紧巴巴地过着小日子。
这天媳妇跟邻居的几个女伴一起赶集去了，准备给丈夫添件新衣服。夫妻俩的手头很拮据，家里的衣服被子都是被媳妇的一双巧手补了又补的。丈夫的那一身衣服，已经实在是找到不到能打补丁的地方了。
蒋恒一大早就去了田里，跟隔壁的王伯借了他家的牛。他要赶紧把田地给犁好。到了中午时分，蒋恒把老黄牛往田垄赶，忙活了大半天，人畜都要休息休息。
他两只脚糊满了泥浆，陷在水田里，好像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冷冰冰的。他一时好奇心起，心想不是谁给丢了石头进去吧，这对庄稼可不好。
找了锄头就挖开了田泥。他捞起黑乎乎的一根长棍，上面糊满了泥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似乎是一大块铁。用水冲干净了才发现是一柄长剑。
傍晚的时候，蒋恒回到家，媳妇已经做好了晚饭，今天在集市上卖了一篮子的鸡蛋，除了油盐酱醋外，还买了一小块猪肉。饭菜的香气勾得蒋恒的肚子咕咕直叫。
媳妇儿发现了丈夫带回来的那柄大铁剑。
“这样式可真够古怪的。”媳妇一边替丈夫盛饭，一边评论着。
蒋恒说是啊，跟平常小三子他们带的都不一样。小三子是王伯的儿子，年轻人岁数不大，却很是争气，去年就考中了秀才。今年年初就买了一把长剑悬在腰上，跟几个同伴一起离开了村子。说是去游学。小三子说，我大唐民风尚勇，读书人腰上悬剑是潮流。
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媳妇儿说些今日个集市上的见闻。她说到早上在东市那边还遇到个蓝眼睛的富波斯。
蒋恒哦了一声，有点感兴趣。他们村里的人都爱把那些波斯来的胡人称为富波斯。这些人往往都是很有钱的商人。
媳妇说那富波斯专门花钱买一些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铁器，不知道是不是胡人都有点傻，那些破烂东西丢在地上也没人要的，他们还花银钱去买。
蒋恒也笑那些胡人就是奇怪。无意中看到丢在角落里的那把破铁剑，就说，我们这把剑可以卖给他们。
媳妇也觉得可行，说不定那富波斯脑子犯糊涂就花钱来买了。
夫妻俩一边谈笑一边吃饭。
第二天，蒋恒起来准备去田里干活。没想在门口看到一个蓝眼睛的胡人背着一个很大的箩筐进村了。媳妇儿在门口看了几眼，就说她认识，是昨天那个集市上的富波斯。
夫妻俩就把那口剑给拖了出来。反正丢在家里也是碍事，给那胡商说不准还能卖个几百钱补贴下家用。
这剑在阳光下也没有什么光泽，通体黑幽幽的，大概是年代久远，剑身也看上去十分破旧，卖相极差。那富波斯盯了几眼，就激动地扑上来抱住铁剑，上上下下打量，就差把整个脸贴上去。
蒋恒一见胡人这架势，知道有门，心里头在琢磨价钱。
富波斯紧紧抱着铁剑，出了个价钱。
一千贯。
夫妻俩听了这个价钱，当时就愣在那了。要知道，在县城里最好的地段买上一个大宅子，也不需要两百贯钱。
蒋恒呆了半天，才啊了一声，确认那个富波斯说的是这个数。他心里头立即盘算了，隔了一会儿，摇摇头，示意不卖。
富波斯一下急了，一番讨价还价下来，最终答应以五千贯钱买下铁剑。当前身上没那么多银钱，约定明天带着钱来取剑。
当天晚上，夫妻两人一宿没睡好。蒋恒翻来覆去，没过多久就捂着嘴笑出声来。媳妇儿也睡不着，干脆点了灯从床上爬起来。
蒋恒把裹了一层纱布的铁剑小心地从床底下摸出来。夫妻俩看来看去，想不通这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居然会值这么多钱。
蒋恒抓起剑，带着媳妇儿到院子里，让她站到一边，自己握着剑朝院子正中的一块大石头劈去。剑锋还没落下，那块大石竟然悄无声息地变成粉末。
两人都大吃一惊。蒋恒握剑再去劈另外一块石头，却只听铛的一声响，石头没有粉碎，倒是铁剑被震了回来。
夫妻两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看夜色已深，把剑重新藏好，回屋睡下。蒋恒心里兴奋，一直睡不着。黑暗中发现媳妇儿也是翻来覆去的，想必也是跟他同样的心情吧。
第二天一早，媳妇儿说要出去一会儿。蒋恒也不去田里了，抱着剑在家门口踮着脚尖等胡商来。到了中午时分，看到村口出现了媳妇儿的身影，带着富波斯往这边走来。
媳妇儿说，她在村口刚好遇上了富波斯，就带了来。这回富波斯还带了一头毛驴，专门用来背五千贯钱。
蒋恒把铁剑交出去。正要拿钱，就听那富波斯吃惊地说这剑不对。
蒋恒愣了一下说不能不对啊。富波斯连连摇头。他说这铁剑的本名叫做破山剑，无论多高的山，多硬的巨石，只要用这剑一劈就能劈开。但是这剑也有个缺点，就是只能用一次。用过之后就没用了。
蒋恒这下猛地想起昨晚的事情，顿时后悔不已。他见瞒不过去，也只好如实说了。
富波斯连连顿足说可惜。最后他还是买下了这把剑，用了一千钱。
蒋恒捧着一千钱坐在屋子里呆呆发愣，懊悔不已。他媳妇儿倒是看得很开，乐呵呵地拿了钱去集市上买了一大块肉。晚上又可以吃一顿好的。这一千钱，能给家里添置好几件东西了呢。
她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虽然日子还是清苦，可是温馨。
蒋恒很快也就释然。只是偶尔在耕田的时候还会想起铁剑，他有时候百思不得其解，那富波斯是怎么知道那把剑已经用过的，明明看上去黑幽幽的没什么分别。
后来又过去两年。媳妇儿已经怀了身孕。隔壁的小三子游学回家，两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起在外面的见闻。小三子一年前经过蜀地，曾经遇到一队胡商。那领头的胡人拿着一把铁剑朝着一面山壁劈去，顿时山壁崩裂，形成一个大洞。胡人从洞里搬出许多珍宝。
那胡人还把其中一件东西送给了小三子。年轻人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玉珠，荧白光洁，满室生辉。听那胡人说，这是颗避尘珠，带在身上灰尘不染。
蒋恒愣愣地出神。媳妇儿用胳膊抵了他一下，微笑说，珠子真漂亮。
叶子：
大唐时期，有很多胡人不远千里来到中原。他们慕名而来，流连忘返。对于碧眼高鼻的胡人，大唐百姓们也是见怪不怪。像黑黑的昆仑奴，大唐人经常叫他们黑昆仑，而波斯来的商旅，大多都很富有，所以民间都称呼他们为富波斯。
胡商中也有奸猾之辈，不过大多数胡商还是恪守商业操守，不会用哄骗欺瞒的手段巧取豪夺。
院里的姑娘
这天晚上天气很热，小芸坐在窗边摇着蒲扇乘凉。外面的萤火虫绕着窗台下的紫藤花盘旋不定，忽闪忽闪的。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小芸起身开门，原来是阿姊，端了两碗莲子银耳羹进来。
阿姊大她两岁，长得娇美秀气，平时喜欢读书，又做得一手好家务，既温柔又贤惠。小芸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极羡慕的。
姊妹俩在床边吃完了银耳羹，阿姊收拾好碗筷，却没有立即就走，反而拉着小芸说起了悄悄话。
小芸虽然性子有些粗枝大叶，但这些天来还是能感觉得出阿姊有些心事。姑娘长大了，有些话也不好跟爹娘说，姊妹俩在闺房里可以叽叽喳喳议论个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