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千行走后不久，天气忽变，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时大时小，偶尔一阵狂风，将雨卷入后院，吹得竹林呜拉呜啦鸣响。

王遥耀望着漫天雨丝，想起了以前在乡下的日子，禁不住唱起歌来：“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珍珠蝴蝶两边排。”

苏眉儿问道：“遥哥哥，这是什么歌呢？怎么说在下大雨的时候卖柴，不怕淋湿了吗？湿柴谁会买呢？”

“这歌叫做《落雨大》，”王遥笑了笑：“我都唔知点解啊，歌仔咁写，我莫咁唱啰。”（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啊，歌儿这么写，我就这么唱了。）

癫和尚在旁听到，向他俩解释说道：“老百姓的生活艰难，即使下大雨也要出去卖柴，要不哪有钱吃饭生活呢？”

这雨一直下了几个时辰还没歇止，到了傍晚时分，张卓华冒雨将饭菜和苏眉儿的衣服送上山来。几人吃过了饭，张卓华拉着王遥一起吹笛玩乐。他性好音乐，在山下知音难觅，今天难得有机会上白云山，便自带了一支长箫上山，今夜决意在山上与王遥箫笛和鸣，不“醉”不休。

两人站在门前，迎着潇潇冷雨，先吹了一首《渔樵问答》。一箫一笛，一渔一樵，一问一答，两人神与意合，吹得意兴洋洋。尔后曲调一变，箫声清和，笛声激越，一如天鹅飞云，一如大雕冲霄，这是一曲《海青拿鹅》。海青亦名海东青，是雕的一种，北方的猎人常用它来捕猎天鹅等鸟类。这支曲子描绘了勇猛的海青在天空与天鹅交锋，经过激烈的搏斗，将天鹅击落的情景。两人一箫一笛，将曲子吹得充满大漠风情，两般调子相互交缠，好像那海青扑鹅，两两竞相追逐。

鹅大师听得入迷，沉浸其中，幻想着自己是那搏击长空的雕鹰，猛然随着曲子扑翅伸颈，在地上舞起醉拳步法，去追逐房间里的苍蝇蚊虫。

两人接着又吹奏了《鹧鸪引》《平沙落雁》《百鸟归巢》等几首与鸟有关的曲子。苏眉儿趴在桌上，默默推算那个空龟壳组成的奇怪图案。她画了一会，出一会神，又画一会，不断喃喃自语：“二三四二，二三四二……神龟驮书，出于洛水，九宫之图，法以灵龟——但九宫之图又与这个龟阵大有不同，却不知是什么道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要用空龟壳摆出这个四行龟阵呢？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呢？”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我应该知道的，只可惜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她静静听完王遥二人吹奏的《百鸟归巢》这首曲子，呆呆说道：“雨下得这么大，不知道树林里的小鸟都回巢了没有？”站起来，来到门前，望着斜风冷雨，对王遥说道：“遥哥哥，我可以吹一下你的笛子吗？”

王遥讶道：“你也会吹笛？”将凤血笛递给她。苏眉儿横了笛子，吹了起来。她吹的也是一曲《百鸟归巢》，然而其中音调转折之处，极尽飘逸变幻之能，却与寻常曲子不同，隐隐似有召唤之意。

王遥正听得出神，突地“吱呀”一声，一只山椒鸟飞进屋檐下。它羽翼已被雨水，抖落满身水花。过了一会，又飞进来一只金刚鹦鹉和几只松鸦。这些雀鸟都是被风雨所累，没法飞回巢穴，听到苏眉儿吹笛引召，纷纷来到屋檐下避雨。

苏眉儿一曲吹罢，见再也没有其他鸟儿到屋檐下，便将凤血笛交回王遥。

一只松鸦看见了鹅大师窝在一角，朝着它叫了几声猫叫，想要吓吓它。不料鹅大师一个飞扑，猛地将它打落，用翅膀轻轻压住它。那松鸦欲飞不得，一个劲地挣扎，学鹅的叫声，以求鹅大师饶命。

苏眉儿抱起大白鹅，抚摸它的白羽，轻声道：“鹅大师，你乖乖，放过它吧。”那松鸦死里逃生，惊慌欲绝，连忙飞得高高的，再也不敢无礼。

这时那只金刚鹦鹉飞到苏眉儿前面，对着她张嘴大叫：“好人，好人。”

苏眉儿咯咯大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

那鹦鹉道：“谢谢，谢谢。”

苏眉儿又逗它几句，但它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两句，想必平时上山游玩的游客教晓它的就只有这两句话。

癫和尚这时也来到屋檐下，好奇地看着苏眉儿，问道：“小眉儿，你怎么会御鸟之术？”

苏眉儿放下鹅大师，满脸迷惘之色：“什么御鸟之术？”

癫和尚道：“就是你吹笛引来鸟儿的曲子。”

苏眉儿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道：“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啊，我看到笛子，我就会吹，吹了鸟儿就会来，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御鸟之术啊。”

癫和尚道：“那天我在琶洲岛救了你，你已经奄奄一息，身上挂着一块木条，写着你的名字。我带你到十三药行医治，你虽然性命无碍，却因此失去了记忆。小眉儿，这些曲子说不定能帮你找回失去了的记忆呢。”口里说着，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怎么小眉儿也会御鸟？她能吹奏御禽曲子，绝对不可能是碰巧的。她究竟是什么人？还有那天在凤凰山遇到的少女又是谁呢？怎么好像突然之间，无端端冒出这许多禽门中的人？燕万里没有收过徒弟，难道苏眉儿是丁司空的门人？”

想到这里，他又问苏眉儿：“你认识丁司空吗？”

苏眉儿想了想，摇摇头说道：“没印象。”

癫和尚又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是一问三不知。癫和尚也不强求，打打呵欠，回房睡觉去了。余下三人聊了一会，也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