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六十七章

“那我想想，再说一段记载在《百鬼录》中的奇闻吧，也许合你的口味。”老六思考着，“不记得是哪个地区，也不记得是在哪个年代，总之那是个困苦的山村，几十户人家长年挣扎在饥饿中。有一年春天，突发一场大旱，连平日的稀粥也喝不上，只得去采树上刚刚抽出来的新芽充饥。可大旱的天气，山上山下的树木也几近枯萎，哪有那么多的树叶让一百多口人果腹。不出个把月，仅有的一些绿色也被掠食，咋眼看去全是光秃秃的干枝。也在意料之中，村里开始死人。几十天的稻草系命，他们早如风中的萤火，岌岌可危，断粮的第二天就有四个年老的咽气。尚有力气的几个把干仆仆的尸体抬出门口，排在空地上，其余的人静悄悄地看着，全是木讷的表情。也可以理解，在那种情形下，死得早算是解脱，至少有人帮着收尸。那干人乌压压地守着四具尸体，直到天黑，谁也不出声，谁也不动手……”

“他们大概是舍不得吧，地上是他们的命……”和尚接过话。

“当然舍不得啊，毕竟是亲人。”小薇拍下和尚的光头，“可是横死的人怨念极大，不及早入土怕是会有意外。”

老六自顾着说下去：“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有人小声道，哪个还有力气挖坑啊。有人应道，不如放着吧。有人答应，嗯，放着吧，我们也没有几天了。不过又有人否定，那怎么成，不合规矩。不知是哪个人幽幽地提议，反正都是死，我们不如把太阿公太阿婆吃了吧。他的话刚出口，立即引来一片吞咽的口水声。”

“天哪，他们要吃人。”小薇惊呼道。

“我猜想的不错，人吃人自古有之，用不着吃惊。”和尚嘟囔着，“不过被你那么一提，我更是饿得前心贴肚皮。你快点说完，不要影响我吃饭的心情。”

“是你们两个一直在打岔。”那俊朗的脸已完全消融在黑暗里，只有个模糊的轮廓，“他们怔在原地，咽口水的声响却此起彼伏。僵持那么一小会儿，开始有人掉头往回走，大多数人接二连三地跟上去。剩下的人相拥着走上前，悉悉索索地脱掉尸身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叠在地上。先前走开的人又陆续返回来，有人提着刀，有人背着锅……他们配合默契，生火、烧水、搭手，就像过年杀猪一样，只不过躺在砧板上的是太阿公。太阳升起的时候，少有生气的山村异常的热闹起来，空气里充斥着肉香，每个人的脸上都冒着一层油光。只可惜那几具尸体太干瘦，即便把骨髓也炖烂，也只够他们吃两天，接下去又掉进无休止的饥饿中。所有人都捧着饭碗等着，只要有人先咽气，就可以多吃几口肉，说不定再有一个多月就能撑过去。但年纪大的人显然撑不起，有个长辈跳出来，我们不如来抽签吧，抽中死签的人就要认命。年纪小的人也不愿意眼巴巴地等着，那香香的肉味还留在唇舌间作祟。一干人当即表示同意，折来一大捆树枝，堆在竹筒里。”

“你们可以想象那个场面，一大群失去人伦的山民蜂拥着去抢树枝，拼命想去抓住自己的希望。他们希望自己生的同时，心里却期盼着身边的某人走向死亡……”老六突然笑笑，“你们随意听听吧，人吃人只是开始，而且仅仅吃人的血肉在世上算不得什么。”

小薇叫道，“我连听也不想听。”

“你扯一大堆，精彩是精彩，可我听不出和人脸尸蝶有什么联系。”和尚嘀咕着。

“你当然听不出来，记载的奇闻里还有很长一段，但是我不想点破。”老六换个语气，“我忽然想到一些难以解释的地方。那群蝴蝶群居在此，肯定不止一年两年，也许是在成百上千年前。在那么久之前，又在如此偏僻的地区，怎么会形成一个形如小山的尸堆。虽然不知道里面埋葬的是哪些人，但从种种迹象来看，决不会是大龙的先辈们。大龙他们很惧怕来后山一带行走，我想他们怕的就是后面的山丘。”

“老六，你的话题转得太快啊。你知不知道，说话说一半也是一种罪过。”和尚笑几声，“话说回来，荒山里头有玄机是肯定的，可是村民怕的话，大可以一走了之，又何必提着胆在阴影里度日。”

“人一旦在某地安居下来，会产生心理上的依赖，除非有什么大灾难，或是迫不得已，不然是不会再走的。”我想说服自己，可大脑里全是老六提及的人吃人的情形，甚至还有贪婪的口水声在耳边徘徊。人如果走向极端，真是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许多。

“秦生说的也有道理。不管怎么样，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先把手头上的问题解决。”老六神秘地转头，“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利用晚上的时间去拜访下大龙口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