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六十六章

“真他妈邪门，走吧。”和尚嘟囔着，从狭窄的过道里切出去。

他那么一喊，那群蝴蝶又似巨大的花团在风里飞舞起来，乌压压的，连天空也暗去一些。我下意识地退半步，如此多的飞虫，倘若迎面扑来……它们转个圈，向着之前的方向飞去。随后在褪色的山坡上，钻出来一高一低两个人。

“老六，你们搞什么鬼啊。”和尚大叫一声。

小薇挥着手：“我们在捉蝴蝶啊。”

“秦生和我在破屋里……”和尚挑起眉毛，“你们居然在捉蝴蝶。”

“你们怎么样？”老六跳下岩石，看看阿琳的腿，“她的伤口看起来，怎么和原来差不多，有没有化解？”

“我们边走边说吧。”我回头看向十几米外的茅草屋，心里总有丝不安。也许草鬼婆正趴在墙上，偷听我们说话。

小薇走在前面：“是啊，快回去吧，让你们试试我的手艺。”

“我们倒也算了，你怎么忍心连张屹也害啊。”和尚表情痛苦。

老六皱起眉头：“你们安静，让秦生说话。”

我稍稍回神，尽量压低声音，细细地描述阿琳腿上的吃血虫，还有那个阴凄凄的鬼东西。和尚偶尔在中间补充几句。

“想不到里面那么可怕，也难怪那些村里人不敢走近。”小薇吐吐舌头，“上次草鬼婆立在山脚边冲我招手，多亏我机灵没有过去。”

老六打量着我们：“我看不出你们有什么闪失。”

“我也看不出来。”和尚转过脸，“那只鬼东西说要挑一个，我就知道秦生要遭毒手，毕竟他的模样比我更招鬼。可你看他的神态，根本不像出问题。”

我气结：“当时我还以为是你。”

“草鬼的花样很多，不可大意。它既然提到已得手，应该不会是随便说说。”老六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和尚摇摇头：“不一定，凡是施以暗算的人，出于安全起见，都会偷偷摸摸的，生怕别人得知后报仇。草鬼婆真是下蛊的话，哪会大声告诉我们。”

“你说的也不错，但我们要小心一点。”老六微微点头，“那老女人能瞬间制服你们，又能算出我的来历，显然不是简单的人。”

我接道：“嗯，他们的话语里似乎很熟悉你们张家。”

“那是当然，张姓在道家中的地位犹如参天大树，想不招风也难啊。即便不是业界的人，或多或少也有所耳闻吧。”和尚换个神色，“我就是想不通一点，草鬼婆听起来很恨你啊，或者恨你的爷爷，不让你走近什么的。”

“那也未必，我们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也极少在西南地区走动，不太有机会产生瓜葛。也许是草鬼婆自身的忌讳，越是隐秘的族群，越是有许多不可理解的讲究。张老头就有个道友，他传外不传里，找的传人全部姓林。”老六仍旧在看我，“再回到吃血虫，从你的讲述来看，的确很有可能是噬血咒。阴阳互采之术在道家的体系中自古有之，但更多是通过身体的接触来实现，用虫体作为媒介有些匪夷所思。再想想张老头他们提起噬血咒时神神秘秘的情形，想来他们也是同样困惑。不过别担心，如果真的是噬血咒，这十几年来张老头肯定有所研究，以他和那帮老家伙的造诣，想要破解也不是难事。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关。”

我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吹上一口冷气。老一辈的高人在修为不断精进的同时，身体机能却在不住地退化，所以一年之中有许多时间用来坐关寻求新的突破，顺便积蓄元气。

“不管他是不是出关，我们明天先送阿琳过去。”老六突然笑笑，“你们刚才的遭遇很惊险，我们的却很有趣。小薇，把我们捉的蝴蝶让他们看看。”

小薇得意地答应着，小心地伸出右手，手心里有只小巧的蝴蝶。虽然已失去生命，但那动人的艳丽的色彩正借着最后一抹光亮冲我们微笑。

“它们是村里最有趣的精灵，你们看它上面的笑脸。”小薇点点它的翅膀。

第六十七章 尸蝶

我怔怔地看着，有点回不过神。那的确是两张微笑的脸，有眼睛有鼻子，甚至还有眉毛，一左一右印在翅膀上。

“你有多闲啊，还画脸谱上去，虽然画得不错。”和尚不屑地瞄一眼。

“什么啊，是纯天然的，我捉过不下二十只，上面全长着脸，而且全是一样的表情。”小薇气呼呼地反击，“我敢确定，所有的蝴蝶都是这样的。”

和尚不解：“又是这么邪门。”

“有个脸不算什么，世上还有长鬼脸的蜘蛛，会伪装成树枝、树叶的虫子，那些只是昆虫保护自己的仿生方法，可以阻止鸟儿来吃它们。”老六捏起蝴蝶，“但是它们真的很邪门。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种蝴蝶，叫做尸蝶。”

和尚惊奇地接道：“吃尸体的蝴蝶？”

“嗯，差不多。”老六点点头，“尸蝶记载在《百鬼录》中，它们原本也是普通的蝴蝶，群居在荆楚之地，以植物的汁水和花粉为食。不过在某一时期，忽然爆发几场极其惨烈的战争，附近的山林尽数焚毁，它们再也找不到可以采食的植物。不管是人还是昆虫都有求生的本能，在绝境中人尚且吃人，更何况是一群飞虫。它们争相飞向遍地的尸身，闪烁着妖艳的色彩，贪婪地吮吸成片的血水和腐肉的气息。如果说一开始是被迫的，但在尝过人肉的味道之后，很多蝴蝶再也不想采食花粉。久而久之，它们成群地徘徊在原野上，只想着寻找更多的尸身。有种传说，它们能闻到死亡的气味，倘若有快死的人，它们还会鬼魂似的尾随。”

小薇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我们捉来的也是吃尸体的？”

“我想是这么想的。我们从山丘的后面一直走到前面，除去成片的枯草之外，只有一些岩石，那群蝴蝶在此地安居，又以什么为食……”老六思索着。

和尚压低声音：“它们是在吸食沉沉的尸气吧，不起眼的山丘也许是座尸山，下面堆着皑皑尸骨。”

“张屹，你知道那么多，还叫我去捉。”小薇把蝴蝶丢地上，使劲拍着手。

“我也只是猜想而已，大龙也提过他们的后山，相传是片坟地。”老六笑着捡起蝴蝶，“我要把它带回去，让张老头长长见识，天底下真有尸蝶这种玩意。”

山坡已彻底被阴暗所占据，分不出哪是枯草哪是岩石，或者全是悄悄飞回来的蝴蝶。我有点不安，在茅屋里留下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心头。老六的推断很有道理，但更让我心惊的是蝴蝶上的脸谱。我想我看过一次，在几个月前。

“我见过另外一种脸形的蝴蝶。”我纠结地提道，“是在丛林里的湖底，画在一具死去几百年的女尸后背上。”

老六精神又一振：“你说说看，那是什么样的。”

“它的翅膀上也是两张脸，只是一张在笑，另一张却在哭。当时我很惊讶，怎么会凭空画那么一只诡异的蝴蝶，现在想来大概是有出处的，也许是你说的尸蝶吧。”我回忆着又把女尸的形态和湖底的古墓一股脑儿说出来。

“作为普通人，即便是大富大贵的人物也应该很忌讳邪恶且不吉利的东西。但按你说的，墓主不但不忌讳，似乎还把尸蝶用作表明身份的纹饰。这么看来，湖底下的那群古尸决不会是寻常之辈。可惜我们去找你的途中没有碰到那座湖，要不然或许也会有点其它的发现……”老六提高几分声调，“秦生，我突然觉得认识你是我人生最大的财富，从你身边冒出那么多的谜团，足够我今后几年都要忙着去一一探索。”

我暗暗苦笑，也只有老六把面前的重重困难当作一种乐趣吧。不过也正是他不屈的个性，可以支持着我们走到最后。

小薇跳来跳去：“到时候你们可一定要带上我，我关心的是那女尸百年不老的秘诀…”

“你们先别急着去，我还是弄不清楚那个人脸怎么长出来的。”和尚急急地打断，“别和我提仿生不仿生的，和尚我不懂高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