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六十五章

我听得心惊不已，采用他人的血肉，居然能让断去的手臂重生，虽不知有什么玄机在里头，但有违天伦之道是肯定的。除此之外，我冒出一个更加不舒服的念头。那天晚上，老六提起过的噬血咒或许就是吃血虫。两者的称呼出自不同的口中，有一些差异，可枯骨重生的细节却是极其相似。

“世间真有那么阴险的蛊术。”草鬼婆低声喃喃。

它答道：“你听听也罢，世上的高明之术自然很多，但时时顾及自己的能力，也不失一种高明。”

草鬼婆追问：“你说的如此玄乎，可眼前的女人……”

“我想你早看出来了，她不是普通人，从严格上来分，甚至连人也算不上。也正因为她的体质，大量的阴虫在她身体里似乎很安分。虽然也有某种药物在起作用，但你看她的神情，她的肤色，真令我羡慕。”我能幻想它那贪婪的表情印在灰白的脸上，“即使在昏迷之中，她还是如雨后的山花。说起来，我有多少年不曾走出去啊。不提，嘿嘿，不提。如若换成一般人，有一两只阴虫在体内，半天的功夫就会萎靡不振。”

“但我也有几点想不通，吃血虫再怎么神奇，也是个血肉生长的过程，即便是根手指头，最少也要个把月，才能完成重生。如果是腿的话，也许要半年之久。因此用虫的时候，施蛊者极为小心，生怕肉身在不堪折磨死在前面。再看她的身上，这么多阴虫，那人的用意决不会是想借她的血肉，更像是要在朝夕间取她的命。”那东西迟疑着，“另外一点，她到底是在哪里中的吃血虫，那些玩意已经有年头没有出世了……”

除去戒心之外，我越来越认同它的分析，阿琳腿上的确是吃血虫。在地底通道时，姓石的提起过他们族人想要续命长生，用尽所有的方式，想来吃血虫也是其中之一。但要生长出完整的躯体，那个周期一定很长很长，或者要几年。他们也许用过一段时期，但直接取他人的躯体来用明显更便捷，而且少去许多麻烦。所以吃血虫被他们弃用但保留下来，用作其它的险恶目的，比如姓石的附在刀刃上暗算阿琳。

“你连门也出不去，还管那么多。”草鬼婆打断，“我再问你，要如何化解阴虫阳虫。你既然拿了想要的，也该出点力。要不然她醒来之后，怕是不会甘休。”

“我得到的虽然很重要，可对于他们也不过是……嘿嘿，他们未必用得上。再说我只答应说出它们的来历，至于化解，又是另外的问题。也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吃血虫无形无质，一旦附着在骨肉上，就如身影相随，除非有脱胎换骨之术。”那东西话锋一转，“你不要急着瞪眼，虽不能化解，但抑止的方法还是有的。吃血虫拆分之后早不如初时的暴虐，孤阳不生独阴不长，只要阻止它们阴阳相合，也不过是普通的恶虫。说到太极阴阳，天底下又是谁家最大。”

“你的意思，张家的人自己就可以化解。”草鬼婆接道。

鬼东西应道：“那是自然，今时虽不及往日，他们中可用之人也不在少数……”

“嗯，那你回去吧。”草鬼婆急着说。

“我不愿来，你却拉我来；我不想走，你又赶我走。我还真舍不得他们，嘿嘿……”它干笑起来，那忽轻忽重的笑声宛如在晚风里摇晃的血红的烛火。

第六十六章 脸谱

烛火似的声响挣扎几下，很快熄灭在黑暗里，眼前又是一片压抑的安静。我艰难地呼吸着，心里明白它已经走了。它来的时候动静极大，走时却似青烟消散在空气里，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把和尚怎么样。来回折腾半天，除去得知吃血虫的来历之外，阿琳的伤口还是要我们另找办法。当然，以老六家的背景，以他爷爷的修为，想必是可以化解的。

我有点担心和尚，但僵硬的身体不能动弹，只有呼呼的喘息响在耳边。和尚似乎能动，有只手开始在我的腰间拍打，两下，三下，接着徐徐向上在胸口摸索。我提起精神，他想要告诉我什么，但用手语的话，也不该拍来拍去。那只手已飞快地伸到脸上，我怔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那绝不是和尚。皮肤上传来的触感含着细腻，显然是女人的手。我硬起头皮，任由那几根细小的手指划向眉角，又在后脑勺上触碰。如果不是上面留着体温，我真要以为又是那鬼东西。

“它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草鬼婆的声音在面前炸开。

我已猜到是她，屋里也只有她能自由地走动。只是那么柔软的手感，更像是出自年轻的女人。虽然没有看见草鬼婆的真面目，但她的语气已似枯草般苍老。

“不是我不尽力，你们的朋友还是要找姓张的人。”她低声道，“我现在解开你们，你们赶快走，不要再来麻烦我。”

我还来不及松口气，全身陡然一软，重重地坐在地上。我想站起来，但两腿似乎被抽去了骨头，只留下一堆软绵绵的血肉。突然，又是“嗵”的闷响，显然和尚也跌倒在地。

“秦生，你，你有没有丢什么重要的零件。”他含糊地喊着，有两只粗糙的手伸过来，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我抓起他的手：“你呢，你还好吧。”

和尚接道：“我命硬不怕，倒是你的命格摸上去非常凶险。”

我稍稍放心，看来他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两人相扶着站直，像歪斜的稻草人立在连片阴郁的原野上。

“婆婆，刚才是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和尚叫喊着，“还有你用的什么法术，把我们纸片一样钉在木板上。”

草鬼婆应道：“不该知道的不要多问，与你们不利。你们向前走三步，带着你们朋友赶快走吧，不许再回来。”

我忽然有点懊恼，任人捏在手心肆意摆布的感觉决不会舒服。但回想过来，也是我们自己找上门的，似乎压根怨不得别人。阿琳依然在沉睡中，丝毫不被几分钟前的风雨所惊扰。最后的结果虽不太理想，可至少也有个解决的方向。我弯下腰，抬起沉甸甸的担架，不由地出口气。

我的后脚才走出茅屋，那道草门急急地关上，然后是叮当作响的上锁声。在黑暗之中太久，面前全是亮晃晃的光线，我连忙闭上眼睛。

“别走，别走，我被石头卡住了。”和尚痛呼着。

我再睁开双眼，向四周望去。天色已近黄昏，早来的夜色已在凸起的岩石后面留下成片的阴影，只有几道余辉留连在山坡上。又是初见时的山丘，跳跃着斑斓的色彩。那些蝴蝶不知在什么时候飞了回来，着魔似的趴着枯草丛里。我找着老六他们的身影，他顾及我们的安危，肯定会守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