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六十四章

突然有股力量死死握在手上，我怔一怔，那是只小巧却生硬的手，干瘦的触感里不含一丁点的生气。我想那决不会是和尚的手，更不会是阿琳的手。彻骨的寒意霎时顺着皮肤钻进心底，我不由地打个冷战。

“巫晓云，你叫我？”有个模糊的女声陡然在耳边炸响，仿佛破旧的收音机。

“我天天养着你，莫非叫你不得？”是草鬼婆的语气。

那只手忽然加重：“叫我归叫我，还找人来，是什么意思？”

“嘿嘿嘿，你想太多，我要找你麻烦，用不着另找他人。”草鬼婆阴阴地直笑。

那人声也跟着笑：“巫晓云，你是要找我帮忙，你趁早死心，我是不会帮你的。”

我忍着痛，骨骼几乎要被压断，又要听着两个同样沙哑的笑声在空气中来回冲突。

“别得意，你先来看看这个人。”草鬼婆抽着气，“你看过之后，怕是要求我……”

“你说的是她。”压在手上的力量急急地卸去。

他们明显是在说阿琳，我收拾起杂乱的精神，听来草鬼婆是要借它的手。只是不知道它和草鬼婆是何种关系，也不知道它打算怎么做。不过鬼样的东西，一定不会有什么善意的作为。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到阿琳醒来的时候，我只盼着她尽快苏醒。

“你，你是怎么惹上她的？”幽幽的人声从前面冒上来。

“不是我惹的，是张家的人带来的。”草鬼婆应道，“你也知道，那些人自以为聪明，却个个找来麻烦。”

“你说的是他们？”那东西的声调提高许多，“那的确是个大麻烦，可为什么要找上我……

草鬼婆打断：“嘿嘿，不要急，你看看她的腿。”

我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在黑色里寻找着阿琳的身形。又是一片扰人心肺的沉默，那东西肯定正蹲在她身边，摆出阴凄凄的表情，用冰霜似的手触摸着伤口。

“你看出点什么？”草鬼婆问道。

“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它，看起来它被某种高明的手法抑止着。”那东西迟疑着，“不知她是如何中的，上一次提起它，还是在十几年前。”

草鬼婆有点迫切：“她怎么中的不是重点，你倒是说说她腿上的是什么玩意。”

“我的规矩你是懂的，在说之前嘛……”它有意低下去，换成一种呜呜的声响，似乎有股细风打着旋从缝隙里吹进来。

草鬼婆回道：“嗯，那他们之中，你就任意挑一个吧。”

突然之间，屋里冒出一串锯木般的笑声，来回锯着耳膜。那东西笑道：“别人身上的，你总是如此大方。我挑挑看，看起来都还不错，不如是他吧。”

第六十五章 移血借肉

我陡然一怔，草鬼婆口中的“他们”似乎是指我和和尚，那样的口气显然要把我们出卖给那鬼东西。

“嗯，你既然看上了，那就去取吧。”草鬼婆接道，“有得就有失，想必他也会同意。”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它干笑着止住令人痛苦的声响。

我的心不由地砰砰乱跳，黑暗的空气如同死水般压抑。不清楚它挑的人是我还是和尚，也不清楚它打算玩什么鬼花样。我们两人就像是砍去四肢的人彘，不管有多么不甘，甚至连挣扎呼喊的机会也没有，只能任由他人左右。

恍惚间，有种阴寒的气息直直地扑在脸上，顺着毛孔钻进皮肤里，一口一口啃食着血肉。它分明已近在身边，那苍白的表情或许正贴在面前，还有幽怨的直剌剌的眼神。我不禁僵直肌肉，左手握着佛珠，右手下意识地结出指扣。有那么小会，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却很明白，它挑的人是我。

也许过去很久，原本生硬的脖子胀痛得似乎要折断。我反而冷静下来，稍稍放松一些，在它下手之前，绝不能先被自己的心理击败。如果它是鬼的一种，应该会害怕我的指扣，而且人和鬼的较量说到底是此消彼长的过程……

“你满意吧。”草鬼婆突然出声。

“不错，果然不错。”它的答应声在几米外冒出来。

我暗暗吃惊，听他们的意思，仿佛已经得手，尤其是那东西心满意足的语调，几乎只差打出个饱嗝。虽然丝毫不能动弹，但我的感官体系还是完整的，竟然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下的手，干过一些什么。

草鬼婆催促道：“你还快说。”

我忽然醒悟，倘若它的目标并不是我，而是和尚。和尚和我一样，不能喊也不能动，即便被一根一根地啃掉手指，也不会呼痛……我不敢再想下去，用力吸着气，依旧是灰尘仆仆的味道，至少他的身体不会出大问题。当然，鬼要害一个人，不一定会出血。

“别急，我告诉你的也只有八成把握。”那东西幽幽地舒口气，“我想，她腿上的是吃血虫，无形无质的吃血虫……”

和尚到底怎么样，现在再担心也不起作用。我回回神，把注意力集中到那个阴凄凄的女声里，它总算开始提及阿琳的伤口。

“吃血虫，顾名思义，以血肉为食。据传在未炼化的形态，它们生于草木皆休的死地，食量惊人，能在半息之间把人吃得只剩尸骨。你想，要是得到它们，把它们用在兵马相争上，那岂不是挥手间万灵俱枯。也正因如此，天下的有识之士都想占为己有。可那阴阳轮回的死地，决不是凡体所能去的。就算可以抵达死地，那些虫子的暴虐也会要人的命。”它压低声音，“但毕竟有人去了，还顺利地带回了吃血虫，只不过失去半只手。不用管他是何许人，是怎么去的，关键是后面的经历。那人在炼化的过程中出现一次意外，无意中让他得知吃血虫有阴阳之分，把阳虫和阴虫分开来使用，才是真正的妙用。某一天，他把阳虫附在自己的断臂上，又把阴虫置于另外一人的体内，结果……”

根据它的描述，所谓的吃血虫和胡伯的失魂虫相比明显更加邪恶。可阿琳的腿只是失血和麻木，一时间看不出成为枯骨的危险。

草鬼婆念一句：“我听着，你尽管说你的。”

“嘿嘿，结果在三个多月后，他重新长出一只左臂。”那东西有意加重语气，“与此同时，中阴虫的那人却枯萎下去，很快变成一具干尸。嘿嘿，吃血虫一阴一阳，合起来如同暴风摧朽，凶险之极，但分开来又似细雨润物，神不知鬼不觉的移血借肉之术才是最最高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