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鬼婆又说道:“你们走开一些,向右走。”
我们听话地向右边走出几步,怔怔地立着,宛如两具任人摆布的木偶。
“秦生,你摸摸我的左脸,上面是不是趴着恶虫。”和尚抓起我的手,趁机塞进来一件硬邦邦的东西。
他贴近来耳语:“捏着它,不要松开。”
我捏在手心摸索着,刹那明白过来,是粒圆形的佛珠,不由地心中一定。虽然不知道它有何作用,但佛家之物至少也可以用来辟邪。我回回神,面前压抑的空间如同幽闭的墓穴,充斥着化不开的阴郁,而我们正困在其中。
“不用担心。”和尚贴着我。
既然是我们自己找来的,我想,也只能相信草鬼婆的作为。可想归想,心底里升起的不安却席卷着在血肉里奔走。我瞪大眼睛,想看看阿琳的情形。此时,她应该躺在地上,草鬼婆正揭开纱布,检查着伤口。但看来看去,期盼的目光里只有粘稠的黑色。
和尚小声提议:“婆婆,你真的不点个灯啊,那么黑怎么看得清楚。”
“不用你操心,老婆子我心中有数。”眼前悉悉索索地响着,“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是怎么认识她的?”
我抢着回答:“婆婆,她是我们的朋友。”
“嘿嘿,什么朋友,你不愿意说,我还不愿意听呢。”草鬼婆连连冷笑,“总之告诉你们,你们和她不是一类人。”
我品尝她的意思,草鬼婆却自语起来:“早知道是这么回事,我是决不会救你的。但我老婆子心软嘴快,偏偏答应下来。我也不指望你回报,只求你日后别找我的麻烦。”
和尚接道:“婆婆,我看你的面相也是心善之人……”
“你看个鬼啊。”草鬼婆骂道,“我劝你们现在开始安静点,捏住破珠子,不要鬼鬼祟祟地说话,也不要乱走。”
说得我心惊肉跳,原以为她在暗,我们也在暗,不想在一片幽暗中,她居然把我们细微的动作也看在眼里。过去的几分钟,她肯定用夜魅似的眼神来回打量着我们,也许此时也是。但不管怎么样,她答应肯出手,总要说声谢谢什么的。
“先不用急着谢,接下去无论听到什么声响,你们都不要出声。”草鬼婆打断我的心思。
我不由地立直身体,有种被剥去皮挂在肉架上的惊秫感。既然那么郑重地提醒,稍后会发出的声响一定非常吓人,她该不会是想把阿琳的腿锯下来吧。可怕的念头才起,面前果然传来一阵乒乓响,她似乎正在翻找趁手的刀具。我想开口阻止,无形的力量却死死掐住喉咙,不止是声音,连四肢也被钉在原地。我的心怦怦乱跳起来,不知何时着了她的道。
第六十四章 棺木
和尚一声不响地站在我身边,他的情形大概也差不多。草鬼婆真是不可小觑,一不留神已中招,也不知道她用的是哪种诡异手法。我极力想着怎么挣脱束缚,但压在身上的重量仿佛是块巨石,丝毫不能动弹。眼下最危险的是阿琳,我相信在某种意义上草鬼婆是在救她,但使用的方法我们未必能接受。那串乱响早已消失,随之是“哆哆哆”的声响,听上去是在连续的敲击木板。
“你出来吧。”有人徐徐地出口气。
我一怔,草鬼婆显然不是在和我们说话,更不是和阿琳,她是在叫另外的人。从走进来到现在,我们根本看不清屋里的布局。如果有人早早地坐在里面,而且不弄出声响,当然也不会知道。可那人应该是藏在木柜里,草鬼婆那么一呼唤,“哆哆哆”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我明白过来,木柜的门是关着的,里头的人想出来,正在用力地往外推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草鬼婆要把他关起来,既然让他出来,又为什么不直接打开门……除非,扣住门的不是锁也不是门闩,而是嵌死的机构,比如铁钉。倘若是铁钉的话,即使是钉进去的人,不借助外力也拔不出来,所以草鬼婆只能任他挣扎。
我抽口冷气,想到一个不怎么舒服的可能。普通的木柜即便要关死,也不至于要用钉子,种种分析起来,所谓的“木柜”似乎更接近于一具棺木。草鬼婆在屋里藏着棺木,又在棺木里关着人。虽然不清楚她是什么用意,气氛已是压抑之极。
连串的撞击声越来越响,起先是“哆哆哆”,很快成为“嗵嗵嗵”,听来那人急迫地想要脱困而出。他使用这么大的力气,随便是哪个部位都会吃痛。我的头皮阵阵发麻,躺在棺木里的人又怎么称得上是人,他或许早就不是人。
转瞬间一声巨响,有块木板重重地倒在面前,迎面扑来一股阴森的气息。几个金属应声跳跃着出来,在脚边不住地打转。那刺耳的声音就像是尖利的猫爪,一下一下抓着心底,然后逐渐散去,只有飞起的干仆仆的尘土直往鼻腔里钻。
周围又安静下来,安静得只留下微弱的喘息,也分不出是我的还是和尚的,又或者是其它的。我想大口呼喊,但舌头僵硬得如同失去生命的枯枝。虽然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分不出有什么不同,但我明白那东西已经出来了。它或许正无声无息地接近,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瞪着灰白的眼珠,直剌剌地立在跟前。我真的闻到一股阴冷的由地底而来的死气,从左向右,最后在我的后脑勺徘徊。那股死气之中,又有种压箱底般陈旧的胭脂味,趁机黏附在毛孔上。
我一时间有点窒息,全身的肌肉跟着缩成一团。在这样的局面下,哪怕是只小鬼,也能任意折腾我们,更何况它不会那么简单。我拼命舒展着每根手指,想要结出指扣,可右手宛如腐化的尸骨不听使唤。有那么小会,我反而冷静下来,也许用不着担心,草鬼婆真想与我们不利,完全可以直接下手。可她的人呢,已有半天听不见她的动静,或者在玩什么花样。
世上最令人害怕的是困在未知的空间里,还有未知的东西正打着未知的主意,我们几个就是如此。那种被按在砧板上的感觉,像是毒蛇吐着红信缠绕上来。我干脆不再顾及,把所有的力气集中在右手上,随即一阵欣喜,施加在手指上的压迫感在瞬间退去。尽管有几个月未用,但那熟悉的扣形早已铭记在心,急忙一扣一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