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六十二章

“不怎么样，看得我有点恶心。”和尚回过头，“你们知不知道非洲的食人蚁，那种吃肉不吐骨头的蚂蚁，无数只挨在一起，排山倒海似的冲上来。那么大群的飞虫，住在荒山上，也许也是吃人肉的吧。”

小薇呸一口：“你才是吃人肉的和尚。我几乎天天来追它们……”

老六提醒道：“我们是来找草鬼婆的。”

“在那边。”小薇吐吐舌头。

顺着她指去的位置，我找来找去，只有一丛草堆模样的小屋。再匆匆地走近跟前，我不由地一怔，或许应该称为小屋模样的草堆。它不但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完全是堵草墙立在我们面前。不管多么简陋的茅草屋，也不管是不是用来住人，进出的门是必不可少的。除非里面的是死人，只有死人才不用出来。

“你不是开玩笑吧。”和尚冲上去，拍拍草堆。

“你们来看看。”小薇飞个白眼，走向草堆内侧。

我们跟在后头，随后又是一怔。果然是间茅草屋，有窗也有门，可它们竟然是开在面山的方向。这么开显然不利于通风，也不利于采光，屋门和岩石之间更是不足一米的距离，稍稍肥胖的人怕是要侧着身体才可以通行。

和尚小心地切进去：“什么鬼地方啊……”

“嘘，别出声。”小薇把脸贴在门上，认真地听着，“婆婆，你在不在？”

那道门同样是用枯草编织而成，扎得结结实实，其中很多草束已经开始霉变发黑。即使差着半米，也可以闻到那种刺鼻的灰尘仆仆的味道。

“里面是空的吧。”和尚嘟囔着。

“不会啊，她一定在的，据说她几个月才出来一次两次。”小薇拍拍门，“婆婆，我们想找你帮个忙。”

半天不出声，我压住呼吸，试探着贴近草束。屋里死气沉沉的，别说是有人走动，连最微弱的喘息也听不出来。我又接近一些，那粗糙的茅草扎在脸上，就像是枕着长满硬茧的老手。

小薇不甘心：“婆婆，我认识你，上上个月我看见你在屋外坐着。”

和尚也拍拍门：“要不然我们进去吧，年纪大的人总有点腿脚不便、耳朵不灵什么的……”

有串低沉的咳嗽声陡然响起，先是两声，又是两声。虽然很细微，却如同平地惊雷在耳边炸响。我急忙退后一步，紧张地盯着草墙。那堵腐败的草墙之后，肯定有张苍老的脸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

“婆婆，是我……”小薇欢快地喊道。

“婆婆，我们冒昧来打扰，实在是有失礼数，但也是万不得已。”老六正色道，“我们有位朋友不慎被妖人所伤，那伤口久治不愈，而且越来越严重，所以想请婆婆看一看如何化解。”

又是令人压抑的安静，看起来屋里的人压根不想理睬。我知道在业界有许多隐晦的规矩，倘若有一点点触犯，或者不合心意，即便是跪在跟前，有时候连正眼也不会瞧上一眼。我想我们的确太冒失，大龙提议晚上来，也许有他的道理。

老六接道：“婆婆，我们来得仓促也不及准备…….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我想，只要是世上有的东西，我们事后一定送来。”

令人感到焦躁的沉寂，和尚比着口形，要么，我们，冲进去……

“不错，很不错，算你有诚意。”有人突然打断，“你们张家的人个个自以为是，平日里看我像见到鬼一样，避之不及，想不到也会有求于我。你和他们虽有点不同，但口气还是一般的大。什么世上的东西，世上有多少东西是可望不可及的。我也不麻烦你去找，只要求你答应一个条件。”

第六十三章 草鬼婆

那破风箱似的声音如同一把生硬的钢锉，在耳膜上来回打磨。我下意识地看看老六，他也正惊讶地看向我。听话里的意思，那人似乎知道老六的来历。

她恨恨地念道：“我要你立即离开，日出之时，你们张家的人不许走进百米内，以后也不许再带生人来。”

我们更是面面相觑，原本有些担心会是多么无理的条件，想不到仅仅是让老六走开。

“你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开门。”她换个语气，“不过，天黑之后，你就算不走，我也会开门。那个时候，我也许真想要点其它的……”

“我现在走。”老六使个眼色，“你们先留着，到晚上我再来。”

小薇接道：“那我也走，我陪着你。”

老六点点头：“嗯，和尚和秦生留下，你们自己小心。”

我明白他的用意，一来我们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二来阿琳的伤口也耽误不起，再则草鬼婆能答应下来，已是不错的结果。要是到天黑，鬼才知道她又换什么花样。虽然传出来的言语一时间难以捉摸，但有和尚照应也不怕有意外。

四个人后退着走出狭窄的通道，和尚抬上担架，他和我又一前一后走回去。和尚的确长胖许多，凸起的石块不时抵着他的屁股。

“我们去做点什么呢。”小薇仰起头，期盼地看着老六。

老六朗声答应：“你不是想带我看看村里村外的风景吗，我们就在附近走走。”

后面的那句话既是说给我们听的，更是说给屋里的人听的。万一有点风吹草动，他可以立即赶过来。

“女大不中留啊。”和尚感叹着，又喊道，“草鬼婆婆，你不想看见的人已经走了，是不是把门开一开，让我们进去拜访一番。”

“张家的人果然个个有心机，我要是真想……嘿嘿，你们几个全部走不成。嘿嘿，那样倒也不错。”那人抽风似的笑起来。

阴森森的笑声中夹带着“嘶啦嘶啦”的声响，似乎有块沉重的石头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拖走。刺耳的声响刚在门前消失，接着又是一串金属相碰的声音，想来是在开锁。

“草鬼婆婆，要不要我帮忙……”和尚急急地向后一闪。那道草门忽地被推开，那么快的速度，几乎把他拍在岩石上。

有个瘦小的身影钻出来，命令似的说道：“你们进来吧。”

我想看清楚她的模样，但一块黑色的拉丝的布从头披下来，木乃伊似的包裹着全身，根本看不到半块皮肤。只在门口稍稍一晃，她又急忙退进屋内，连轮廓也消融在阴暗里。

“你们快点。”听声音已在屋里的右侧。

“草鬼婆婆，你不点个灯啊，我怕踩坏你的宝贝。”和尚迟疑着向里走。

我小心地跟在后面，里面彻底是黑色的世界，外面那么点光亮在门线上徘徊，似乎被什么阻止，再也不能动弹半分。除去黑暗之外，还有股湿漉漉的气息，即便压住呼吸，也会从毛孔里往体内钻去，如同陷在冒着水泡的泥摊里一般。

有个声音又在左边应道：“我这么个老婆子能有什么宝贝，无非是些蛇啊蜘蛛啊，你们倒是要小心一些，不要招惹它们。”

我怔在原地，被她那么一提醒，真有什么东西顺着脚面飞快地窜上来。还不及反应，有阵阴风从后脑勺吹过，随即传来尖利的关门声，最后的一丝亮光从眼前褪去。我用力甩着腿，一连几次，才把毛骨悚然的感觉甩掉。

“草鬼婆婆，我们，我们要怎么……”显然和尚也有点无所适从。

“你们把人放下吧。”沙哑的人声陡然在耳边响起。

我暗暗担心，她这么一说，我们连忙蹲下去把担架放在地上，甚至没有考虑有什么不妥，比如会有虫子钻到阿琳身上。人类总是会在未知的环境里失去基本的判断能力，盲从是个可怕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