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六十一章
几个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匆匆地向前走去。从两边破旧的屋子里，不时有枯枝般苍老的身形钻出来。他们的脸就像是一张张发霉的宣纸，草草地画着干瘪的五官。迎着他们的目光，我能体会到其中的友善，但更多的是惊讶。也可以理解，在这么偏僻的山村里，我们的穿着大概和异类差不多。此时最自在的是小薇，她跳来跳去和他们老朋友似的招呼。
和尚回头看看：“看来运气不错，我想，他的确是大龙。”
“你那么确定？”
我有点不太确信，不过在大龙的言行里，倒是找不出明显的破绽。
“我们只是知道他失踪，可失踪之后到底发生过什么，谁也弄不明白。以他的精明，或者说以山里人求生的本领，再出现在我们跟前，似乎也不用太惊奇。”和尚沉声道，“再说，他如果不是大龙，我应该摸得出来。自古有云，画龙画虎难画骨。即便是最厉害的邪术，也只是徒具外表，比如自古相传的画皮。每个人的经脉和魂魄息息相扣，自然大不一样。刚才试着摸他的经脉，和我记忆中的脉象合得七七八八。”
“据我所知，相面摸骨之术是属于道家的吧。”我不解地看着和尚。
“我早说过他不算什么和尚，他的话只能信一小半。”老六接道：“但大龙看起来的确是真的。倘若是冒牌的大龙，我们或许看不出来。可在村里，很多人认识他，熟悉他生活上的方方面面，天夕相伴，他想隐藏身份就不会那么简单。”
我迟疑着：“但那个晚上那么大的动静，总不会有错。有人千方百计地带走他，又为什么让他回来？”
“我也想不通，那些人算计来算计去，再让他这么回来，似乎不合情理。”老六皱起眉头，“不过我想到一点，他们连背包一起带走的原因。背包里的必备品是丛林生存的基本保障，有它们，大龙才能安全地走出来。”
“你的意思是，他们从开始就计划着让大龙回来。”我冲口而出。
老六点点头：“不错，看上去他们是有意如此安排，而且很周密。可最后的结果，仅仅是我们和大龙分头回到村里。想来不会这么简单，我们肯定没有考虑到某个细节……”
“你们想太多，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我们明天就回城。”和尚笑笑，“至少我们不用继续烦恼大龙走丢的问题。”
“嗯，我们也不用担心，真有什么阴谋的话，也不能任由他们摆布。”老六答应道。
“张屹，你们讲得似乎挺有意思的。”小薇贴近来，“今天晚上，我要你单独的，详详细细的，讲给我听。”
老六急忙低下头，抬着担架加快速度。有座低矮的木屋越来越接近，初初看去和两边的房屋差不多，同样是两扇窄小的窗户和一道对开的门。
“到了，欢迎来到我的小屋。”小薇神秘地抢在前面。
今天已有太多理不出来的头绪，枷锁似的禁锢着心神。但在门打开来的那瞬间，我突然精神一松，有种打开潘多拉魔盒的感觉。
第六十二章 山脚下
小屋的空间不小，有左右三个通间，可和里面形形色色的家什比起来，显然又太小。我们小心地走进去，生怕会踩坏脚边的各种东西，比如卡通的茶杯。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躺在地上的，和它相同命运的不明物体还有许多。
“来，你们把担架上的姐姐放我床上吧。”小薇招呼着。
我看看也就是床上有块空间，但也摆着笔记本电脑之类的用品。总体而言，我是在一间充满现代、甜美气息又乱得很有个性的少女闺房。
“你是打算在这里安家吗？”和尚摸摸光头。
“是啊，我守在村里啊，鬼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出来。我每天只能自己找点乐趣。”
小薇把换下的衣服塞进床单下，“来啊，你们坐。”
“不用，我们把背包留在这里。”老六找着合适的地方，“小薇，你应该去过大龙口中的山脚下吧。”
“那是当然，我住下来的前三天就把能去的、不能去的，全部转了一圈。”小薇得意地笑笑，“山脚下啊，只有间破烂的茅草屋，里头住个神神秘秘的老女人。她就是草鬼婆？”
老六堆起个微笑：“嗯，你带我们去。”
和尚有点惊讶：“大龙不是叫我们一起去吗？”
“不找他，他叫我们晚上去，我们偏偏白天去。”老六摇摇头，“我们时间也不太多。”
我理解老六的用意，大龙虽然是本人，但他背后的谜团太多，令人摸不出头绪。我们自己去或许是个正确的方式。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村里的忌讳本来就很多，我们外来人不必在意。”小薇眨眨眼睛，“但我只有一个问题。草鬼婆到底算什么称呼？巫医？你们是要带姐姐去看巫医？姐姐得的什么病？”
我们又从屋里出来，急匆匆地向村后走。阿琳恬静地睡着，她的神情就像树梢上的那只彩色的蝴蝶，静悄悄地留在视线里。小薇敏捷地向上一跃，把它抓在手心，然后轻轻地吹口气。蝴蝶扑哧扑哧地飞去。我追逐着那抹飞影，起先是一只，随之冒出来两只、三只、四只，忽然间大大小小的蝴蝶在周围飞舞起来。
和尚挥着手：“哪来的飞虫？”
“后山有更多呢。”小薇又捏住一只，“看它们多有趣，正在对我微笑。”
眼前的山影越来越近，是一座色彩斑斓的小山丘，看上去似乎是个巨大的花丛。住在那样的山脚下，想来草鬼婆也是个懂得生活的人。我深呼吸着加快脚步，钻进鼻腔里的却是湿漉漉的气味，不含一定点的花香。
“我让你们开开眼界。”小薇叫喊着跑向山前。
她那么一喊，整个山丘惊醒似的扭曲摇晃起来，有数不清的花瓣朝着天上散去。我定睛望去，那根本不是花瓣，而是黑压压的千万级的蝴蝶群。它们在空中聚成一团，像是随风的云彩朝着另外的方向飘去。
“怎么样啊，不后悔吧。”小薇拍拍手：“要是晚上来的话，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们面面相觑，的确是眼界大开，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多蝴蝶。但更让人惊讶的是山丘，褪去颜色之后的山丘只留下成片乱糟糟的枯草。现在正是生机盎然的时节，又是在雨林，却有片失去生气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