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失踪
也许只是短短的一分钟，我僵硬的腰几乎要被周围的安静压垮，又不太确定是不是真有那个笑声，或者仅仅是幻听。最近连续出现的意外如同一道道枷锁，禁锢着在我本已疲倦的身心。伸出去的右手麻木得似乎要折断，我索性不再顾虑太多，向下一使劲，从侧面划开半人高的切口，帐篷里的情形立时呈现在眼前。
一时间我有点不敢相信，里面竟然是空的，除去乱糟糟的杂物之外空空如也。如果大龙仰面倒在地上，哪怕是成为一具干尸，我还更能接受一点，可他偏偏不知去向。也不用再堤防什么，我立即弯腰走进去，急切地摸索着地毯，倘若下面有个地洞的话……当然不可能有，营地充其量只使用第二次，而且丛林的土壤结构里根须遍布，含水量也太大，并不适合挖掘通道。我失望地坐下来，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大龙真的不见了。
有那么小会，我的头脑里煮成一锅稀饭，两个有声有色的大龙，一个死后重生，一个又凭空消失。虽然许多难以解释的现象都可以归结为神鬼的力量，可在下意识里，我总感觉哪里有疏忽。从左边扫向右边，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背包上。那是个黄色的膨胀起来的登山包，足有半人左右高。我迟疑着伸手去拉，触手相当沉重，第一下居然没有拖动，也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随即再一用力，把它硬生生地拉到跟前。在打开之前，我突然冒出个不舒服的念头，大龙该不会是藏在里头吧。他那么大的身躯，即便是蜷缩成一团也钻不进去，除非是有人在外面帮忙……我小心地拉开拉链，不由地松口气。包里塞着各种和登山有关无关的东西，比如指南针、刀具、干粮，甚至还有几根细长的尖牙，一大块青色的石板，在最底下另有一个油纸包。我把它抽出来，轻轻地拆开，是两本缺角的书，看上去很有年头。再顺手一翻，的确很有岁月感，还是竖排版。至于上面的内容，有可能涉及他人的秘密，不便于细看。但能猜出大概是经书之类，显然是和尚的物品，而且看得出和尚把它们当作宝贝。我合起来，细细包上油纸，重新塞回去。刚刚拉上拉链，我幡然醒悟过来，和尚的登山包在这里，那么大龙的那个呢。
我在原地转个圈，的确只剩下一个背包。很明显，大龙在离开的同时还带走了他的行囊。一个人在突然消失之时，怎么会顾及到细节，除非他早有计划。大龙计划着离开我们，所以他借用某种异术引开我们。他之所以要引开我们，是因为他没有突然消失的能力。这么一推断，我跳起来，帐篷里肯定另有蹊跷。
果然是如此，我急急地顺着边角翻找，很快在右手侧找出一个切口。这是个非常隐蔽的切口，紧贴着地面，足足有一米多长。想来他是趁着先前的枪响，从这里钻出帐篷，然后逃之夭夭。我连忙俯下身体，小心地向外探望，可面前一团幽暗，看不清楚是什么情形。虽然过去的时间不算太久，但以大龙对丛林的熟悉程度，恐怕早已跑出很长一段距离。
可是不管怎么样，总要出去看个明白。我气恼地趴在地毯上，一下一下挪动着沉重的身躯，匍匐着前进。外头是营地的背阴面，只有少许的光亮印在面前，阴冷的气息从地底里冒出来呼呼扑在脸上，寻找着毛孔往里钻。我禁不住打个冷战，算算距离差不多，摸索着站起来。黑影绰绰的树林就在十几米之外，连成一片阴郁。我分辨着这片浓稠的阴郁，有一点点恍惚。我想我看见一个身形，一个人的身形。他立在一棵歪斜的树下，背对着我，又或者正看着我。我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大龙。他的体形融合在夜色里，似乎很胖，又似乎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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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压低声音：“大龙，是不是你？”
他既不说话，也不动，仿佛看不见也听不着。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仅仅是个树桩。在昏暗的环境里，人会产生一种本能，用想象去补充视觉上的缺失，而想象往往不太可靠。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树桩，走近一些。它依然没有动静，似乎真是个树桩，孤零零地立在树丛中，断去的树梢位置还残留着一根树枝，偏执地向上舒展着，试图抓住最后的生命。此情此景，我不禁有点伤感，无论怎么去呵护，要逝去的总归要逝去。
那光秃秃的树枝忽然摇晃起来，先是幽幽地向左，再是轻轻地向右，看上去是在回应。我定睛望去，下意识地吸口冷气，那分明是只手，来回挥舞的手。它果真是个人，鬼魅一般隐藏在阴影里。
我挣扎地又走近一些：“你是不是大龙？”
他的动作兀地静止下来，半天不回答，突然一转身，冲着树林里走去。
“你别走。”我已来不及考虑他有什么用意，急忙追上去。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一夜之间连番诡异的冲击，使我的神经越来越麻木，如同一只被丢进温水里的青蛙。
前面的脚步悄无声息，宛如一片树叶灵巧地飘走在林中。我暗暗叫苦不已，这一带应该极少有人走动，地上根须、石砾横生，两边遍布丛生的藤蔓，挥舞着坚硬的利刺。即便是在白天，要想走得快点，也不是轻松的事。那团模糊的黑色却不急不躁，一直跳跃在视线的边缘。我摸摸上衣，应急手电丢在营地，只能硬起头皮跟着他。
脚下不住地拌蒜，就像有许多枯枝似的手从草丛里伸出来。我顾不得思考，机械地往前追，心里只想着追上他。这种念头越来越急切，似乎有道无形的绳索死死套着我的脖子。我已经气喘吁吁，可不能够停下来，仿佛绳索的那段正拽在他的手里。他每走出一步，就拖着我跟上一步。我根本无法思考，他是什么人，又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追出多久，周围陡然亮上许多，面前陡然出现一片空地。明晃晃的空地中间印着半圆的残月，还有几点灰白的星辰。我的毛孔霎时收成一团，那不是空地，而是水面。虽然不大，只有几十平方的形状，可有个不安的问题，他正直剌剌地冲着粼粼的波光走去。眼前的身形清晰起来，我甚至能看见几缕发丝，飞舞着从他的耳际扬起。他的背影很消瘦，明显不是大龙，更像是个女人。但他的身高，又决不会是女人。他的速度那么快，几乎会在下一秒就掉进水里。
我想，他不至于会跳下去，除非他是有意的......那瘦弱的身形“嗵”的一声跃进水中，飞起高高的水花。我竭力想收住脚步，可双腿早已不属于自己，迫不及待地冲向汹涌翻腾的水面。我的心不由地往下沉去，有种从头凉到脚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