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尸变
转瞬之间，我全身的肌肉化成冰冷的石块，想动也动不了。我僵硬地挺直腰杆，尽量向后仰。他和我的距离不足一米，几乎贴在我面前。有种酸臭的气味一下一下扑在我的毛孔上，他似乎在呼吸，他竟然在呼吸。他不但开始喘气，连胸口也起伏起来，血水、肉末从破口里“噗噗”地冒出来。极度惊恐之余，我反而清醒过来，死人是不可能出气的。即便是诈尸，也只是简单机械地动作，不可能留有生理机能。可要说他还活着，又是决不会有的可能。
我咽下口水，试探地叫：“大龙……”
大龙陡然一怔，似乎听得见，恶毒的眼神中出现一丝迷茫。
“秦生，别磨蹭，快来。”和尚声音升高八度，“我操，诈尸，是诈尸。秦生，快用舌尖的血吐他……”
和尚那么一叫喊，原本头发丝般的茫然，从大龙脸上霎时散去，只剩下凶恶的表情。我心想，坏了，接下去他或许会扑上来。我们这么近，根本没有躲闪的机会。不安的念头才起，血淋淋的身形果然一晃。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双脚却牢牢钉在原地，一时失去重心重重跌倒在地。我狼狈地抬起头，大龙微微咧开嘴，露出阴森森的牙齿。他是在笑，我怔怔地看着，这是一种阴谋得逞之后的偷笑。身后传来急匆匆地脚步声，我知道是老六，他们正在冲上来。巨大的枪声轰然响起，大龙的胸口应声扬起一片血沫。他晃一晃，兀地掉转身，飞似地冲向树林。又是一声枪响，大龙踉跄几步，整个儿消融在黑暗里。
老六急急地抛下一句“你怎么样”，身影却不停留，抢先向大龙追去。
“秦生，快起来，我们去看看到底什么玩意。”和尚忽地从面前一闪而过，跟在后面。
我挣扎着站起来，可全身上下有种紧绷后的虚脱感，脚底似乎踩着松软的棉花。我已来不及回味几秒钟前的凶险，趔趄着跑出一步。
有人按住我的肩，他沉声道：“你别去，人太多，不便照应。”
怀哥提着枪，敏捷地追向和尚和老六。眨眼的功夫，三人消失在视线里，只剩下阴郁的树影。我深呼吸着回转身，营地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试图静下心来，可刚才的变故实在太出乎意料，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尸体居然重新苏醒过来，而且行动极为灵敏。我不由地替老六他们担心，不明不白地追出去，又是在深更半夜的丛林，冒险的成分太大。但留下来也有些头痛，我需要面对另一个大龙，两个大龙谁是真谁是假，以我的判断力也分不出来。
我迟疑着边往回走，边小心地盯着最外侧的那顶帐篷。活着的大龙大概很怕怀哥他们，进去之后就一直安分地待着。明哥抱着枪，门神似的守在外面，有他在，即便里面是其它的东西，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冲明哥点点头，走向中间一低腰，静美的脸立即出现在眼前。阿琳睡得很安稳，之前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惊扰到她。我稍稍放松快要折断的神经，在她身边坐下来。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们安全地回来，然后再分析目前不太明朗的情形。
刚想松口气，外头忽然传来几声沉闷的枪声，余音还未消去，又是“哒哒哒”一连串的枪响。我暗暗惊心，几乎跳着钻出帐篷。第三次射击随即而来，听声音离得不是很远，怀哥显然是在对什么目标持续射击。明哥神情严肃，眺望着左前方。我们谁也不说话，但心里都明白，他们或许已经遇上了麻烦。但又过去几分钟，不见有新的响声，想来那些麻烦已顺利解决。
明哥侧过头：“你去休息吧，不会有问题……”
突然之间，又有一轮巨响打破沉睡中的夜色。我定睛望去，几点光亮在天空中一闪即逝，那明显是射向空中的枪弹。
“你留着，我去看看。”明哥神色沉重，冲着枪声的方向跑去。
我提着的心怦怦乱跳起来，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对着天空射击的。怀哥一定是有意这么做，他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我怔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着明哥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被黑暗一口一口地吞噬，一同被吞噬的还有炸响的枪声。我挣扎地收回目光，动动酸胀的脖根。也许在考虑他们之前，我必须先顾及自己的境地。他们至少还能相互帮忙，而我呢……
又安静下来，可怕的安静，不应该有的安静，偌大的营地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阿琳在昏睡之中，但大龙呢。他再听从怀哥的命令，也不至于一声不吭，况且以他平日的作风，早就会探出头来问个究竟。他为什么不问，还是他早已不能再开口。我忽地转身，死死盯着几米之外的那层帆布，只要走近一些，伸出手就可以拉开它。
我小心地接近，不禁一怔，他拉得那么严实，不留出一丁点的缝隙。在这么一个压抑的晚上，有人却把自己封在密闭的空间里。最关键的是拉链反扣在内层，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大龙，你在不在？”我沉住气，“你出来一下。”
火堆里的青树枝，偶尔“噼噼啪啪”地作响，像是低沉的呻*，除此之外，听不出任何动静。不舒服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我回回神，矗立在眼前的仿佛只是座坟包。面对着毫无生气的坟包问话，当然不会有回应。但大龙肯定在里面，我亲眼看着他钻进去。不管他是什么东西，只要有形有质，就不可能凭空消失。在不前不后的节骨眼上，已不允许我迟疑，只有割开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我迟疑着抽出匕首，向侧后退一步，以便于出现意外时争取最大的闪避机会。忽然有点想笑，也许只是谨慎过度，大龙不闻不问，很可能仅仅是昏睡过去了。
我稍稍用力，刀尖“噗嗤”一声刺破帆布。正要往下划，又是“噗嗤”一声，似乎是短促的回音。我生生地僵住，有股寒意顺着背脊直冲上来，心里明白那绝不是回音，更像是笑声，是有人捂着嘴在笑，而且，近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