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是刀伤。”我迟疑着。

“蛊术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可以是看得见的毒虫，也可以是无形的附在刀刃上。”

老六重新躺下来，“无论怎么样，去看看总不会有错。反正大龙的村庄很近，我们出去的时候顺便去一次，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我望向阿琳，看她的神情似乎睡得正香，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我也躺下来，右手轻轻挨着她的左手。老六说得不错，病急乱投医也不失一种可行的办法。

老六瞄瞄手表：“不早了，给你半个小时，说说你是怎么醒的，然后我们睡觉。”

被大龙和老六从中打断，我的思绪更加乱成一团麻。既然理不出重点，我想一想，决定从头开始讲，晚上能说到哪里算哪里。我的描述从断桥巷突然倒下那刻起头，尽量面面俱到，让老六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当然我也不是照着记忆全念，其中去掉很多琐碎的细节，尤其是失魂虫那一幕，不想再去痛苦地重温。另外关于胡伯和阿琳的细节，也悉数跳过。不是我不信任老六，那些毕竟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即使和我有些关联，可一切还是未知之数。所以我不便于告诉其他的人，也包括老六。虽然情节上偶尔会有跳跃，但也不会影响我把思倩的情形说清楚。

老六的表情像黑夜那般沉重，有许多次他似乎想插话，可又忍住不出声。我顾不得问他有什么问题，一股脑儿讲下来，宛如一盘大杂烩，是苦是甜任由他去品尝。整整过去两个多小时，我才歇口气，总算把积压在心底的所见所思一吐而快。

“思倩，也许不是我们认为的那样。不管她是恶意还是善意，在某种程度上，她恐怕是在利用我们……”我解释着。

老六回过神：“你的推断听上去很完整，也很有道理，但有个死结。去断桥巷是我的主意，并不是由她提出，而且去找麻老四也是我的决定。这种情况类似于走迷宫，前面走得很顺很顺，怎么看都是正确的方向。可走到最后，发现有堵墙拦在面前，或许直接翻过去也可以，但我们不能回避这堵墙。我相信自己，决不可能被别人操纵。”

老六的自信不是凭空而来的，他这么一说，我又有点动摇。细细想来，思倩要把我们引向断桥巷，不但要有老六的“配合”，还要切合时间点。早一天晚一天，阿琳有可能就不在那里。如此操作起来的困难确实很大。

“既然有相片，你看错的可能性也极小，思倩应该去过那地方。之前我一直认定，她会在废墟附近的地区，想不到会离这么遥远。”老六语气一转，“相片证明她在那里出现过，但你并没有找到她离开的依据，别人的话不可轻信。我们明天必须折回去，看个究竟。那些怪人再凶悍，我们手头的家伙也够他们吃一壶。顺利的话，可以把那位胡伯一并带回来。”

能救出胡伯，当然也是我期盼的结果。可说到思倩还留在村里，我下意识地立即否定，总觉得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念着，她不在里面，肯定不在里面。外面那团幽幽的火焰越来越赢弱，仿佛随时会被四周的阴暗吞噬，而我的身心早已陷在思绪的泥潭里挣扎不已。

沉默几分钟，老六突然开口：“先不提思倩的问题，我们来分析下你的遭遇。按照你的说法，你昏迷在谷底，却能看见我们的营地……”

“不是简单地看见，当时的感觉，是我真切地站在你们面前。”我回想着那个晚上。

老六答应一声：“嗯，我也不用说，你应该想得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灵魂出窍。”我自然地接过话.

“的确是灵魂出窍。”老六放慢语速，“魂魄要想脱体而出，主要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人体生命枯竭时的必然结果，第二种是借助隐于世间的异术。比如藏西的密宗，擅长假死之法，练习的人可以在一定时间内达到离魂的目的。我们道家的阴阳一脉，也有类似的道术。古代有端木氏，一日之间行走千里，拜会四海的朋友，他就是阴阳派的。可惜张老头是正一道，只会捉捉小鬼。不过，你也许是第三种可能，医学上叫做解离症，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

我品尝着他的意思：“你是说，我有神经病？”

“当然不是，解离症和神经病是两个概念”老六矢口否认，“患上解离症的人，最大的症状是会在转眼间换成另外一个人，言行举止让身边的人觉得完全陌生，严重的话连说话的声音都会突变。”

“我的个性应该很稳定吧，从不做什么出格的行为。”虽然对他的话半信半疑，我还是有点心虚。

“你别急，有这种病的人，自己不可能知道，因为根本是两个人。”老六笑笑，“在现代医学，把解离症解释为多重人格异常，其实也有道理。可我们不这么认为，归结起来还是魂魄在作祟。我这么说吧，魂魄和肉身并不是一一对应的，和人类生殖原理一样，有一定概率出现双胞胎，甚至三胞胎、四胞胎。当一个肉身由多个魂魄轮换着做主，表现出来的就是多重人格。”

他加重语气：“至于你，又不是一般的解离症。当一个魂魄主宰思维时，其它的应该进入休眠状态，但你却被驱离出体外。你想想，你小时候的那段经历，你推开门看见另一个你，他坐在你家人的身边，做着你的事，说着你的话。换种角度来看，他就是另一个你。”

“你是说，我的体内一直藏着另外的人。”我摸向胸口，里面有中压抑的感觉。

“我想不会，他能驱离你，你也能驱离他吧。他或许正在阴暗里看着你，想要取而代之。”老六神情一正，“再回到谷底的那个晚上，你灵魂出窍来到我们的营地，而另一个你开始操纵你的肉身。这样就能合理地解释，为什么你醒来之后，看上去已不在原来的谷底。他肯定有目的的做过什么……”

“你先把铃铛拿出来，再让我看看。”我陡然记起另外的一件事。

老六迷惑地看看我，边摸出铃铛送过来。我立即放在手心，目不转睛地盯住它。它们看着是如此相像，我甚至以为就是思倩的那只，是被有意挂在那边。可我忘记关键的一点，我在来到营地之前，是先看见的思倩。她趴在那座小楼的窗前，手里握着她的铃铛。既然营地是真实的，思倩的那幕也很有可能真实的。我不禁心跳加速，关于她的判断又扑朔起来。

我调整着呼吸，想告诉老六，我知道思倩在哪里。但外面的声音压在我前面。那个人声不响却很沉重，似乎是枚在水底炸响的炮弹。

他说：“你是谁，不许动”

又一个声响：“怀哥，是我，大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