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油纸伞

微风里飘来淡淡的清香，闻起来让人不由地放松心神，自然而然产生一些亲切感，像是回到阔别已久的故地。我们顺着小道往山下去，一路上轻蝶飞舞，花靡烂漫，仿佛行走在如仙如诗的画里。有那么一会，我差点要忘记此行的目的。不过看来看去，这幅画里似乎缺少点什么。

胡伯从路边采几朵小花，丢进嘴里吃，又吐出来闻一闻。他不时点头：“嗯，难得，都是少见的药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一点。”

“看这种，可以祛瘀。”他顺手拔起一段毛毛虫似的草根，“看来里边的人的确很善于用药。”

他皱起眉头：“可是，他们人呢？”

从山腰走到山底，再望向连片的田地，有几只不知名的飞鸟掠过。除此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见到。我们脚下换成青石板铺就的路面，几尺宽，笔直地通向村口。村口也是空空的，一根竹竿孤零零地竖着。

他的脚步声“啪嗒啪嗒”乱响，一声一声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听他的意思，他似乎是来迎接我们的。阿琳一手已握在匕首上。我悄悄地抽出工兵铲，一个多月用下来，这把铁铲已非常顺手。不管他什么用意，我们有三个人，而他只是一个人。胡伯挡在最前面，眼看着那人跑近，他却笑出声来。

那人跑得太急，几乎撞在胡伯身上。他一抬手，甩出两条长长的衣袖：“怪罪，怪罪，小的来迟一步。”

胡伯连忙拱拱手：“小哥，太客气了。我们是登山队的，和大队走散了，受困几天才找到这里。”

“那是我们这犄角旮旯的福分了。”油纸伞点一点，“小的叫王小七，不知几位贵客如何称呼？”

胡伯也点点头：“我叫胡伯，这位叫唐小姐，那位叫秦先生。”

油纸伞又朝我们点一点：“唐小姐，秦先生。”

胡伯挤出点难色：“小七啊，那位秦先生发生点意外，身上，脸上有伤。我们可不可以借贵地养养伤，等他伤好，马上就走。”

“胡伯太见外。就算秦先生没有伤，王先生也吩咐过小的，一定要请几位进去好生款待几日。”油纸伞微微晃动。

我在后面看得一个头两个大，真佩服胡伯耐得住性子陪他胡扯。偏居一偶的群体就算对外来人不含恶意，也应该有极强的戒备心才对，不可能对我们这么亲近。现在看起来，我们倒像是来拜访老朋友一样。那人一直神神秘秘地躲在伞下，看不见长什么样。我不禁猜想他的面容，难道真的是奇形怪状，见不得天日。

油纸伞突然抬起，他的脸微微一笑，又很快遮下伞。虽然只是一瞬间，还是看得十分清楚。他的全身整个儿套在黑色的长袍里，藏得严严实实。这样的天气里，包得像个粽子，肯定会很热。他也确实很热，满脸是汗水。而他的脸精致得，只能用一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绝美，女人一般的绝美。美中不足的是，他有点病怏怏，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我和阿琳面面相觑，显然她对那人的长相也出乎意料。如果我有那么一张脸，绝对不会藏起来。

只听那人说：“秦先生，碰巧小的家中有一款祖传的药膏，对外伤的恢复极好。要是秦先生不嫌弃，小的等会去取来，请秦先生试用。”

我怔一怔，只得说：“谢谢。”

“不用客气，还不知道合不合用。”油纸伞转个身，“小的只顾着说话，怠慢贵客了。请这边走，小的先带各位到客房里休息。”

胡伯使个眼色，跟去看看。

那人说完也不看我们，自顾着往回走，仿佛认定我们会去。我们堤防地跟上去，刻意离着几米远。

他边走边说：“我们这里的瓜果鲜蔬都是自家种的，虽然不如外头的金贵，吃起来倒也爽口。晚上，还请贵客们尝尝。”

胡伯笑道：“太好了，我们这几天吃的最多的是苦头，肚子却是空的，一定要尝尝。”

油纸伞又轻点：“那一定多做几样。”

他的长袍不但袖子长，连裤脚都拖着地。因为看不到脚，走起路来活脱脱是在飘。我松了松工兵铲，捏得太紧，手心里全是汗。

阿琳皱皱眉：“这里是不是经常有人来？”

油纸伞明显有点迟疑：“不多，不多，每年只有那么几个，贵客更是少之又少。像今日一口气来三位，便是小的这里的大喜事。所以，王先生亲自吩咐小的一定要尽心。”

他口中的王先生估计是位重要人物，说不定村长之类的。

阿琳还要再问，被胡伯使个眼色。他比着口形，走一步看一步，不急在一时。

目前的情形看起来，是我们双方都是肥皂剧里的角色，而我们各自心里又明白对方是在随口应付。可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现在撕破脸皮肯定对我们极为不利。只得小心应付，像是呵护太阳底下的肥皂泡，让它的美丽更长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