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倩，你跟着我。”老六回头拉上思倩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跑去。

由不得我思索，这边的三个鬼影飘忽不定，去势却极快，眼看着要消失在小巷的拐角。我提住气，朝着它们飞奔过去。我听到，远远的传来思倩的声音，她说，等等我。思倩跟着老六应该很会安全，我稍稍安心，把注意力集中到不远处的鬼影。既然已经开始追，我也很想弄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鬼被困住？鬼是人死后的形态，也是自然界平衡的一部分，除非它们和人产生接触，要不然我们业界不会去招惹它们。到底会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又用什么秘术困住它们。

种种疑问压得我气喘不已，鬼影始终保持着距离，我怎么追也追不上。有好几次它们逃离出视线，我赌博似的往一边追，等我快要放弃的时候，它们又出现在前面。我甚至觉得它们是有意的，它们带着我在纵横难辨的小巷里捉迷藏。我明白一点，这样追下去，肯定不会有结果。我用尽全力冲刺起来，心跳重得像要蹦出胸膛，再追不上我只有原路返回。我和它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它们飘向左侧，我紧跟着冲出巷口。我不甘心地往前又跑了几米，不得不停下来。它们居然消失了，明明看着它们过来的。前面空荡荡的，往后看，也是空荡荡的。狭长的小巷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声在徘徊。

我愣在原地，冷静地想想，决定放弃。不知道老六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他拖着思倩，估计追上的可能性也不大。我试着往回走，然后被急促的铃声吓一跳，是老六的电话。

他说：“思倩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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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跟着她

老六的声音很清晰，我听着却有些茫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思倩不会真的不见，她躺在床底下的那幕近在眼前。也许思倩留在巷头巷尾的某个角落，只是一时找不到。

“你等我。”我挂掉电话，小跑着往回赶。我东拐西拐地穿行，突然发现我根本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是在前进还是后退。两旁高高的围墙，看上去都是一样的表情。我意识到我也迷路了，心里顿时焦急起来。又是急促的铃声，我飞快地接听。

“你等我，我不想你也丢了。”老六在那头“呼哧呼哧”地跑着。

我走到路灯底下，靠着墙，静下心来。但一静下心，才觉得事情有点严重。思倩走丢的第一时间，老六肯定不会打电话给我，他会立刻去找。他打电话给我，那是因为他已经找过了，可能找了很长时间，最后没有找到。他对断墙巷很熟悉，可是没有找到。我很不情愿地想到，思倩八成真的不见了。我推测着思倩会遇到什么意外，她跟着跟着跟丢了，那她最理智的选择应该边跑边喊。除非和废墟的情形一样，她喊不出来也追不上。问题是老六不是普通人，他绝不会迟钝到分不出来。我的头胀得要命，只能等老六过来，再一起想办法。

感觉只过去几分钟，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我朝那头望去，有个模糊的人影。我急忙迎上去，挥着手喊：“老六，这里！”

那个人影看到我，反而放慢了速度，好像不是老六。我仔细分辨，确实不是老六，他的体型更纤细一些。怎么还会有人深更半夜地出现在这里，我尴尬地重新靠回墙上。他边走边盯着我，似乎也对我的出现感到意外。

他越走越近，摇晃着渐渐的从幽暗里钻出来。我看得暗暗吃惊，因为他的脸。他的脸很端正，但看在眼里怎么都不敢相信是真的。那是张年轻帅气的脸，如果单单是脸的话，他绝对比老六还要俊朗。可是他的身体，我思索着，只能用干枯来形容。他的手臂干枯得像根树枝，青筋暴起，还有深色的暗斑。他那即将枯死的身体，竟然结出一颗鲜活的脑袋。擦肩而过的刹那，那颗脑袋对我轻轻点头。我赶紧也点头，算是招呼。他不急不慢地向前走，还不时回头看我。

我完全有点蒙，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人。等我缓过神，猜测他会不会和思倩走丢有关，他的脚步声忽左忽右早已离得远了。我继续在焦虑里煎熬，也许出点声，老六更容易找过来。

“老六，老六，我在这里。”我的声音在小巷里来回碰撞，像是丢进池塘的石头，溅起一丝丝涟漪。

“老六，老六，听到说话。我在这里，在一个路灯下。”我看看周围，每隔一段都有路灯，“老六，老六，快来找我。”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张望的反方向，我急冲冲地跑过去。老六喘着粗气：“喊你怎么也不应！”

我愣了一下，他在喊，我也在喊，但我们都没听到。我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思倩出了什么事？”

“走，我们往这边，再找找。”他边疾走边说，“她是跟着我的，不知怎么地就不见了。”

“是不是你跑太快，她追不上？”我紧跟着他。

他摇摇头：“不是，她跑得很快，一点不比我慢。我们几乎是肩并肩地跑。就是那么一眨眼，她就不见了。似乎在前一秒，我还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再回头，我的身边就空了。她像个被扎破的肥皂泡，消失在空气里。”

如果是只鬼忽然消失了，我还能理解，但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凭空不见。老六同样不能理解，他的脸沉重地扭曲着。我不再追问，随着他在死寂的巷落里寻找。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既然以这种离奇的方式失踪，就不可能这么简单平常的找到，而我们又别无选择。世上最痛苦的大概就是明明没有希望，又不得不坚持，在绝望中渴求奇迹的出现。

老六的身形突然停住，他拉着我迅速闪到墙边。他指指前面的巷口，接着，我看见一串鬼影。它们有胖有瘦，有男有女，一个挨着一个，仿佛有无形的绳索系着它们。今晚遇到的事情，直接摧毁了我以往的认知。先是有困住的鬼，接着思倩莫名其妙地失踪，然后看到两种躯体拼成的人，现在又有数不清的鬼自觉地排着队。我不知道前面过去了几个，后面还有几个，盯着它们行军一般通过。

老六拍拍我的肩，他比着口形：别出声。我们紧紧地贴在墙上，像两只技术拙劣的壁虎。同时面对那么多的鬼，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极其凶险。我尝试着往后退，一点一点地挪。老六拽住我的手，他摸索着把一片薄薄的东西塞进我的嘴里。

“别吐出来，也别咽下去，是艾叶。”他低语，“我们别乱动，不会有事。”

艾叶在民间常用来辟邪，我尝尝，满嘴的苦涩。我们就这么古怪地贴着墙，绷紧全身肌肉，想象着自己是墙上钉着的纸人。它们表情漠然地飘走，虽然鬼很难讲有表情，但不同的执念，也会让它们有不同的模样。要是我现在死在这里，估计会变成满脸惊讶的鬼。眼前的景象，看起来正有什么力量驱使它们摆着一样的表情前往同一个地方。我想到那位高人所说的，世上隐藏的真相，总比我们看到的要多。我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而老六恰恰相反。不过他此时的心态应该和我差不多，默不作声地等它们过去，再继续找思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