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刚入秋的那一阵子，我随着大部队在格尔木休整，等待调令。可这次的调令却迟迟没有下来。到深秋的时候，全连已经是嘘声一片，所有人都在矛盾中猜疑。期间也有不少人暗暗地跑来问我最近有没有消息，可我怎么会知道，只得笑笑把他们送出去。

天气一天天的冷了起来，全连的人在享受热炕头和热饭的同时这种猜忌的风头也刮的越来越猛。弄的我心里也满是疑惑，忍不住想往连长嘴里探探口风。没成想，还没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打探，连长就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很快我就从他的办公室出来了。也有人猜到是调令的事，当天晚上就有胆大的偷偷摸到我房里来打探，但都被我一一回绝了。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次的调令。不过，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

上世纪六十年代那会儿，我在一个工程连当专职于连长的通讯兵。在一个深秋的晚上，连长突然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刚一进去，我就看到连长的警卫员也毕恭毕敬的站在里面。进去连长却没发话，我自然也不敢说话，就站在那个警卫员旁边冲他使眼色，问他怎么回事。他却也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让我再等等。歇了一会，又进来了几个战士，约莫是一个班的样子。连长这才站起来点了个名，见人都到齐了，他才对我们说上头有一个调令需要调遣我们这几个人，明天一早就得出发。我一下就感觉到不对劲，这个调令来的这么蹊跷，不说别的，连警卫员都被派走了，这该是多特殊的事。

第二天一早鸡都没叫的时候，连长就把我拍醒了，塞给我一件新的衣服就叫我马上到小操场集齤合。小操场离营地有些距离，我边打哈欠走到离那不远的地方就傻眼了——小操场上停着一架直升飞机。我目瞪口呆的跑过去想找人问问是怎么回事，就被塞进了飞机。那个警卫员已经坐在里面了，看我来了就冲我笑了笑，说这小半辈子都没摸过飞机，第一次摸就是里面啊。

的确，我这小半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好的待遇，飞机这东西在我眼里一向都只能拿来看的。我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能坐上飞机。但兴奋劲一过，我就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对。能用飞机接我们，这事该有多要紧。我一下就担心了起来，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转。但没容我想多久，飞机就起飞了。刚起飞那会特别的晃，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不习惯还是真的晃。没多久我嗓子里就开始泛酸。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吐得。

一开始我还能忍着，但到后来脑子里就一片浆糊，实在忍不住了，也吐了出来。一下子整个机舱里都是胃酸酸涩的味道。但吐好了人就感觉舒服多了，飞机也进入了平稳运行的状态。经过这么一折腾，我也没有力气再来担心这事了，整个人摊在椅背上。

我这才有时间来打量和我同行的人。

连长的警卫员叫王大同，是个胖子，和我也算得上是老乡。我和他都在连长身边工作，平日里算不上无话不说，但见了面也总是会打个哈哈。其余的人八成是一个班的战士。我平时除了和几个老乡有些交好，和其他的战士基本上没有往来。

职务不同，难免会让人心存芥蒂。所以这些人里，我只知道这个班的班长叫余者寅，听名字应该是有个好出身，是福建人。而其他人都只是面熟，叫不出具体名字来。我越看脑子就越发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飞机正在降落。我不知道睡了多久，也判断不出我们究竟飞了多远。飞机落地的时候，王大同还没醒过来，我一脚把他踹醒，拉着他下了飞机。刚一走出去，一股北方秋冬特有的干燥寒冷的空气就扑面而来，和飞机里闷热泛酸的味道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使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我们吃了点东西就进了帐篷睡觉，王大同一躺下呼噜声就响得跟鼓风一样，而我却是一点都睡不着。不知道是飞机上睡得太久还是这里的环境实在让我习惯不了。这次的任务一直在我脑袋里盘来盘去。到东北来干什么？相比肯定不会是单纯的开路开矿。究竟是什么任务只需要一个班的工程兵和一个通讯兵。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就有人来通知我们去开会。临时会议室是一个稍微大点的帐篷。帐篷正中摆了一盆炭，四周围了一圈椅子。我们走过去挨个坐下烤火取暖。没多久就有个看上去连长一样的人掀开帐子走了进来。我们一见就全站了起来，那人却摆摆手示意我们坐下。先是说了几句欢迎慰问之类的话，然后就叫我们站起来发誓。

然后他就以极其官方严肃的口气把这整个任务的前因后果都梳理了一遍，具体的话我也早忘记了，但大致内容是这样的：早些年苏联与中国交好的时候曾在这附近的林子里建了一所军工研发院，配备了许多当时世界一流的仪器。六年前，中苏关系破裂，苏方突然撤走了全部的专家。而现在国家正处在没有领头羊屡受挫折的时候，希望我们能进入研发院把资料运出来云云。

我们听了后都觉得可以接受，这并不是什么很艰难的任务，之前的待遇和这样的任务比起来未免显得有些太小题大做。但这样的任务对我们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所以我们也都欣然应许，只想着早点把任务完成回到连队睡上热炕头。但谁也没料到，我们之后的经历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嘲笑着我们现在的想法。

约莫是进入林子第四天，我们正坐在地上撬罐头。从我们进入林子起就一点有危险的迹象都没有，所以我们都放松了戒备，散散落落的坐着。枪支电台都扔在地上。林子里安静祥和，阳光透过树缝落在人脸上让人心里直发痒。大家都眯着眼睛，就这罐头啃压缩饼干

就在这时，我眼前的树丛突然一动，一个人拨开树枝就跳了下来，把我直吓得一愣。仔细一看才看清是队里的探路尖兵。还没等我问他有什么状况，他就手在地上捞了把枪冲天放了一枪，大吼了一声,快跑!说完从地上勾了支枪甩给他们班长,就向树丛里钻了进去,还连连回过头来招呼我们快跟上。

我们被他这么一弄都觉得摸不着头脑，但看他这么大的阵势，想必肯定是有什么状况。

我背起电台刚没跑了几步就听到后头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我一转头就看到铺天盖地的蝗虫冲我们跑路的方向飞来，黑压压的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