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陵皱了皱眉头，道：“尊驾是……”

老僧微笑道：“说来老衲倒是天师的邻居，老衲在峨眉山修行，法号乌巢。”

张道陵点头道：“原来是乌巢禅师，未曾到宝山拜谒，禅师倒屈尊下降，何以克当啊。”

乌巢禅师淡淡一笑，道：“老衲修行山中，无名之人，谈何拜谒啊？天师是得道高人，咱们这些虚文就免了吧。”

张道陵笑道：“好，不囿于世俗虚礼，原本就该是咱们修行人的品性。不知禅师此来有何见教啊？”

乌巢禅师缓缓说道：“见教不敢，老衲此行之意，不免令天师为难。”说着，慢慢地抬起头来。他脸上的皱纹慢慢地舒展，眼睛在皱纹中显现出来，霎时间整个天师洞精光四射光芒大盛。

张道陵已猜到七八分，微微笑道：“禅师不妨直言。”

乌巢禅师点点头，道：“张天师果然是爽直之人，老衲此行乃是为了三卷天书而来。”

张道陵点头道：“想来青城山一睹天书真容的，这些年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吧。”

乌巢禅师闻言呵呵笑了起来。

张道陵奇怪道：“禅师为何发笑？难道禅师不是想看天书的么？”

乌巢禅师摇了摇头。

张道陵心中一凛，道：“难道……想把天书取走据为己有？”

乌巢禅师笑道：“老衲想将天书取走是真，可是并非据为己有。既然名为天书，那就是说来自上天，持书之人只不过是代天宣示。”

张道陵皱眉道：“贫道不正是代天宣示么？”心想：“这乌巢禅师好大的口气，看来绝非等闲之辈。”

乌巢禅师点头道：“天师门徒遍布天下，天师代天宣示那自然是有口皆碑。可是，天师百年之后呢，天书由谁保管？”

张道陵释然一笑，道：“这倒不劳禅师挂怀，贫道去世，自有下一代天师，而且我门中弟子众多，何愁无人保管。”

乌巢禅师摇头道：“非也，非也！天师若是仙游而去，将天书传给后人，也是自然。可是天师所创乃是道教，天书则是术数总章，书中所述也并非你道教所宣示的教义，岂能作为道教的私产传给下一代天师呢？”

张道陵一想也是有理，便道：“纵然不传给下一代天师，我门下弟子也有许多术数高手，难道不可以接管天书么？”心想，这老僧一番辩驳，总归是想把天书取走，我且把他打发走再说，至于天书传给谁人，自然是由我自己说了算。

乌巢禅师却笑着摇了摇头，道：“张天师，你是道教宗长，天书在你手中，你所领悟到的天书中的道理自然该比你的门人多咯？”

张道陵道：“天书除了贫道，其他任何人都不曾见到。并非贫道吝啬不肯将天书示人，只是三卷天书乃是上天玄女所授，轻易出示恐有辱神明。这些年来，为了想亲眼一睹天书的人，频繁来玄奥观滋事，总算我门下弟子还有一点忠心，将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全给赶下山去了。”言下之意乃是那些接踵而来来找事的人，我的弟子们都已经可以应付，你一个老和尚，在我面前还能怎样？

乌巢禅师点头道：“天师所虑极是。可是以老衲看来，天师的弟子们却未必能守得住天书。”

张道陵微微一笑道：“所以，禅师的意思是要代玄奥观保管天书？”

乌巢禅师点头道：“老衲正有此意。你玄门有云，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这些年来，为了这三卷天书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天师说来青城山滋事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难道这些人都是被玄奥观弟子打败之后老老实实地下山而去吗？恐怕连性命也丢在青城山了吧。”

十余年来，三教九流诸子百家的人都曾来玄奥观滋事，想亲眼一睹甚至夺走天书。知道进退的，玄奥观弟子好言相劝，或许便下山而去。偏偏大多数都不知好歹，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玄奥观弟子不堪其扰，只好出手将其制伏，为了避免这些人不肯服输，下山之后再纠集一班人马回来报仇，大多索性一剑杀了了事。有些原本就纠合了大队人马上山滋事的，便会指引他们去后山自己找寻，那些人半路上就尽数死在了八阵图中。张道陵对此无可奈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被乌巢禅师说破，也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

乌巢禅师续道：“如此看来，青城山保管天书，也并非是好事一件啊。玄奥观原本是清修的圣地，如此天天打打杀杀，还怎么修行？老衲也不忍心看见生灵涂炭，免得青城弟子多造杀孽，也免得多少无辜生灵在玄奥观丢了性命，因此老衲斗胆请张天师将三卷天书交由老衲保管。如此一来，凡是想看天书之人都会来峨眉山找老衲，老衲愿以佛法化解他们心中的贪嗔痴念，令他们打消这个妄想，从此世间少了多少麻烦。”

张道陵微微一笑道：“禅师胸怀博大，远追佛陀，可是人非圣贤，难道禅师就没有一点私心？”

乌巢禅师凛然道：“远追佛陀，何以克当。只是佛陀曾教诲我等弟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衲的肩膀虽然只剩皮包骨头，可是也愿以此肩膀，为天下担起此事，从此停止因天书而造成的杀戮。天师若是不信老衲，只管将天书封存起来，火漆盖章，保管日后纹风不动。”

张道陵心中奇怪，道：“禅师的意思是，只是代我保管些时日，日后还要归还？”

乌巢禅师点头道：“五百年后，有个名叫李淳风的人，会来到玄奥观，他就是可以中兴玄奥观，光大术数一门之人。我愿留存书简，五百年后命此人携书简来峨眉山取回天书。”

张道陵笑道：“禅师说，我的弟子门人不能守住天书，难道往后五百年，禅师的弟子门人就守得住么？”

乌巢禅师摇头道：“非也，不是老衲的弟子门人守护，是老衲亲自守护。”

张道陵一愣，随即笑道：“禅师可是说笑了，难道禅师还能再活五百年？”

乌巢禅师笑道：“天师不需因此担心，老衲自有法门。佛门修行人也可以入定，世传大迦叶尊者在佛陀涅槃之后便入定，等待弥勒降世。老衲惭愧，虽不能如迦叶尊者一般神通广大，五百年的定功还是有的。”

张道陵摇头道：“即便禅师有如此神通，可是天书事关重大，叫我如何能轻易相信并交付旁人。”

乌巢禅师微笑道：“方才天师说，只有天师本人看过天书，那么天师的术数修为必定是天下第一的。老衲斗胆，敢向天师请战。若是老衲输了，愿在三清神像面前，皈依天师玄门，从此做一个甘心守护玄奥观的道士。若是老衲侥幸赢了，那也就说明天师门下玄奥观弟子想必也无法胜了老衲。那么天师百年之后，恐怕天书还会被老衲取走，那时恐怕就不像现在这么斯斯文文定好约定，约好等某某人来取了。”

张道陵心中一凛，冷冷说道：“莫非禅师要与贫道斗法？”

乌巢禅师两道白眉向上一挑，双眼顿时又是精光四射光芒大盛，微微笑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