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续道:“当时我也是这么问的。师父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当时气急,连这也说出来了。不过既然你要问,我也不瞒你。只是这是我玄奥观的耻辱,知道之后就记在心里,不要对外人说起才是。我见师父说得如此郑重,自然凛然应是。师父道,这夜游神是玄奥观里一些不成材的弟子私下勾结在一起的一伙人。这些人白天看起来都是玄奥观的弟子,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分别,可是到了晚上,他们便会纠合到一起,或者相互修炼邪术,或者潜入民间探人隐私,或者以邪术害人,总之是一伙不走正途的人。他们口风严实,行踪诡秘,做了什么都无从知晓。”
李淳风皱着眉头道:“难道这马大哉就是夜游神里的人?还是说,炼制火珠胎这种邪术,就是夜游神在暗中作恶?”
两人一边低声说这话,一边往藏经阁走去。
走了一会儿,两人止住脚步,袁天罡道:“到了。”
李淳风沉默了半晌,道:“大哥,你确定没走错路吗?”
袁天罡道:“我自小在玄奥观长大,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路,何况现在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
李淳风道:“那……”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是。
两人面前一片空旷,只有衰草在风中嘶嘶作响,原本一座高大的藏经阁,现在荡然无存!
李淳风、袁天罡一脸懊丧地回到云房,胡乱睡了一觉。
次日早课之后,李淳风正坐在云房发呆,不知下一步该何去何从。袁天罡回到云房,道:“淳风,二师父叫你去他云房一趟。”李淳风一愣,不知姜中虚找他做甚。
来到姜中虚云房,见里面的摆设又是一番风味。一盆盆兰花高低错落地摆放在书桌书架上,一阵阵幽香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一爽。一张宽大的书桌上,一支支湘管密林一般悬挂在一个个枯藤制作的小小的笔架上。真是“室雅兰香”啊!
姜中虚见他来了,开口就问道:“有什么难事了?说来听听,看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李淳风忙笑道:“姜叔叔,哪里有什么事了,我还担心你昨日推举方丈一事心中不快呢。”
姜中虚淡淡一笑道:“若是还那么计较于成败得失,这修道几十年还有什么用呢?早课时我见袁天罡也是愁眉不展的样子,他有什么事必定不会瞒你,你也不会瞒他,你们两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是不是就该我出马了呢?”
李淳风心想:“我们在偷偷查探火珠胎一事,是否该让姜叔叔知道呢?想起他当初听花花妹子说起火珠胎时暴怒的样子,好似他也对这邪术深恶痛绝,这……”
还在沉吟之际,姜中虚微微一笑,道:“你不放心对我说也没关系,我来猜一猜,莫非是为了火珠胎一事?”
李淳风一惊,道:“你……你知道?”
姜中虚笑着让李淳风坐在座榻对面,在小几上沏了两杯清茶,道:“不用紧张,坐,坐,咱们一边品茶一边聊聊。”
李淳风只好依言坐下,道:“姜叔叔,你为何这样说呢?”
姜中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凡事总有脉络可循。你与杨花花那女子情深意切,我是看在眼里的。她此来玄奥观,是为了寻找火珠胎,火珠胎尚未找到,却要临时返回素女寨,那么这件未了之事,你自然会主动担在自己的肩上。此其一。”
说着慢慢抿了一口茶,续道:“杨花花被困藏经阁,在玄奥观又没有人能告诉她火珠胎在何处,那么你自然要在酆都镇请教千手药王师叔。师叔原本不愿意违背与鬼王的约定,私自回到玄奥观,可是从你那里知道玄奥观涉及火珠胎这样的邪术,便只好违背了这约定,与咱们一道回来。此其二。”
李淳风脸色一红,低声道:“原来姜叔叔你都知道啊……”
姜中虚不答他的话,又道:“既然玄奥观涉及火珠胎邪术,那么观内上下人等自然都有嫌疑,所以你只有暗中慢慢查访此事。你的怀疑是对的,你所做的事也是对的,我并不怪你。”
李淳风闻言松了一口气,却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中虚又道:“于是,你又怀疑青城山大小道观中近几年失踪的小道士便是被捉走炼制火珠胎,便想到藏经阁查阅全山道观呈报上来的记录,可是藏经阁竟然平地上消失了,所以你感到无所适从,是以郁郁寡欢,与你兄弟情深的袁天罡也是与你一道的,所以你的愁事便也写在他的脸上。孩子,我说的对吗?”
李淳风连连点头低声应是。
姜中虚说完,慢慢地品着茶,悠然出神。
李淳风虽然也坐在那里,手捧一杯清茶,可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不是因为姜中虚说破了他的事情,而是忽然感觉姜中虚也是对自己一片诚挚,自己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呢。沉默得难受,李淳风只好结结巴巴说道:“姜叔叔,这个……其实我并不是只相信袁大哥,却不相信你……这个……其实,我与袁天罡虽然也是相识不久,可是却像是亲兄弟一般坦诚。可是……与姜叔叔你毕竟也是……也是……不怕你笑话……我觉得也是情同父子。”
说到“情同父子”四字,李淳风憋得满脸通红,虽然自己一相情愿这样想,毕竟姜中虚并未亲口吐露一字半句。
姜中虚看他难堪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好了,不用说了,你能说出‘情同父子’这四个字,也不枉我对你悉心相授。”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递给李淳风,“玄奥观既是青城山第一大观,我这个做监院的,自然也不能无视青城山出现火珠胎这样的邪术。这是我监院的信物,阎师弟也有这个牌子,你叫袁天罡找出阎师弟的牌子,拿着牌子,到山上其他道观查访失踪小道士的情况,若是真的与火珠胎有关,我必然会发动全观上下人等协助你。他们见你们拿着玄奥观监院的牌子,必定会对你们以礼相待的。”
李淳风接过木牌,这是一枚四寸长两寸宽的檀香木牌,正面刻着“厚德载物”四个篆字,背面刻着“玄奥观监院信”六个隶书。姜中虚将监院信物交给李淳风,便是可以以他的名义行事之意,如此的信任与期许,令李淳风感激莫名,道:“姜叔叔,这……我受之有愧,你为何要这样帮助我?”
姜中虚悠然望着窗外,半晌慢慢说道:“想来我也是为人父的人……我也有一个儿子……现在想必也是与你年纪相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