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李淳风第一个跳了起来,叫道:“你……你什么意思!”情急之下,连“孙叔叔”也顾不得叫了。
不但李淳风,其余各人也都是意料之外。
孙思邈淡淡地看着李淳风道:“有何不妥?”
李淳风一愣,方觉得自己太过造次。每个人说出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全凭个人意愿,别人自然无权干涉。
马大哉哼了一声,幸灾乐祸地干笑了几声。俞正欹轻轻叹了口气,又闭目养神去了。
孙思邈顿了一顿,道:“既然大家都说出了心中的意愿,那么咱们来看看此刻推举的结果。姜中虚与袁天罡各有两人推举,马大哉与俞正欹各有一人推举。照此结果,无法选出继任方丈。不过,我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把这个商量出的结果告知龙师兄,若是他能选出一人,说不定便可以确定继任的人选。”
孙思邈的意思是如果龙太乙同意姜中虚和袁天罡中的任一人,那么此人便是继任方丈无疑。
马大哉忙叫道:“好主意也!若是龙师叔看中的人是我,那咱们就三国鼎立了,哈哈,哈哈。”
姜中虚摇头道:“我看此事难有结果。”
孙思邈一愣,道:“此话怎讲?”
姜中虚道:“别人不说,我姜中虚来到玄奥观将近二十年了,从未与这位龙师叔见过一面。我这句话放在心里许久了,想必大家心中也有这句话,只是,不想说出来而已。”
孙思邈问道:“什么话?”
姜中虚微微一笑,道:“这句话就是,龙太乙师叔根本就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李淳风道:“我那日进了藏经阁还与他老人家说了半天话,怎么可能不在人世了。”
姜中虚笑道:“术数门中,多有奇人异士,别人以腹语术或者传音术与你说话,又有何不可?”
孙思邈道:“所以,你这句话只是一个大胆的假设,而不是亲眼所见?”
姜中虚点头道:“不错。可是我这个假设是在心中想了许久的,自问还是经得起推敲。只是说出来未免对仙游的方丈大为不敬罢了。”
孙思邈道:“既是假设,有何不敬可言?你只管说吧,或许大家可以与你一道参详参详。”
姜中虚起身朗声道:“我方才提到三卷天书,也是因为想到了龙师叔。传说中九天玄女的三卷天书记载着通天彻地的本领,学会可知过去未来,有了这样的本领,人世间所有的兴衰成败都尽在一个人一只手的翻云覆雨中。大家试想,如果有这样的本领,你愿意天下还有另一个人与你一模一样、并驾齐驱吗?”
众人一想,此言虽然有些偏狭,却也不无道理。
姜中虚续道:“我听说当初,林上善方丈猝逝,孙师叔去往酆都山,玄奥观便由龙太乙、南太玄师兄弟做主。当时南太玄作出了一个打破惯例的决定,就是由南太玄本人做方丈,而龙太乙则镇守藏经阁。”
马大哉点头道:“然也!那时你还没来玄奥观,方丈想出这个法子,也是为了让那暗中害死林上善方丈的独生爱子、逼走孙思邈师叔的凶手看看,就算你再用同样的法子将南太玄方丈害死,可是还有龙师叔在藏经阁中镇守,难道这凶手还能进入藏经阁,将龙师叔也害死?这对凶手是一种警戒,告诉他不要再妄图以谋害方丈而达成得到天书的目的。而龙师叔也是凶手一日不暴露,他也就一日不现身,在暗中与这凶手相制衡。”
姜中虚也点头道:“话虽如此说,可是这与我方才所说便有抵触。难道南太玄自己做了方丈,竟不去藏经阁翻阅天书,反而让给了龙太乙?”对马大哉道,“若是师兄你做了方丈,会允许我进入藏经阁翻阅天书吗?若是你只做方丈,却由别人去翻阅天书,那你又何必做这个方丈呢?”
马大哉点头道:“然也!”忽然醒悟,大叫道,“什么然也啊?谁说我是想去看天书了?”
孙思邈打断马大哉的话,对姜中虚道:“所以,你的推论是?”
姜中虚淡淡说道:“龙师叔或许早就被南太玄害死了,尸体便藏在藏经阁!”
马大哉闻言大骂:“放屁也!你直呼师父名讳已是不敬,居然还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姜中虚微微一笑道:“我原本就说这是假设,孙师叔也说过让我尽管畅所欲言。”
孙思邈点点头,道:“姜中虚的假设也算是合情合理。看来我要亲自去藏经阁探视一番了。”
姜中虚道:“师叔必定也知道藏经阁是一座活的楼阁,不明就里的人进去便无法出来。”
李淳风接口道:“我与师父袁天罡进去了半日,出来时,外面的人只觉得是一瞬间。而杨花花进去了二十几日,竟然也觉得只是一刹那。”
孙思邈皱眉道:“藏经阁之神奇,先前我是有所耳闻的,可是,事到如今,还是非去不可啊!”
姜中虚又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可以知道龙师叔是不是尚在人世。”
孙思邈忙问道:“怎么说?”
姜中虚笑道:“有一个人日日到藏经阁送饭,他必定知道龙师叔是生是死。”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焦雷一般响了一声“我呸”,一脚将殿门踢开,一人跳了进来,上前几步,站在大殿中央,叉腰而立,满头的乱发,满脸的胡子。
来人自是呸呸道人无疑!
呸呸道人骂道:“你们这些龟孙子,就知道关起门来算计别人,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德行,有何德何能坐在这里说三道四啊?你们以为背后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我不知道啊!”
姜中虚刚说到呸呸道人,这人便破门而入,显然之前一直在门外偷听,不由得大怒,喝道:“放肆!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烧火的道人在这里说话!”一闪身,抽出一把长剑,将脚一跺,大袖展开,如大鹏展翅一般,锵然一声,长剑直指呸呸道人咽喉。
李淳风与这呸呸道人颇有交情,心想:“一个烧火的老人家哪里能抵挡姜中虚这雷霆般的一击?”不由得大声惊呼起来。
再看那呸呸道人不避不让不闪不躲,长剑已到他面前五寸,堪堪刺到,呸呸道人嘿嘿一笑,脚尖点地,大鸟一般向后边急速滑行。脸上神态很是讥诮,剑尖就在他面前五寸的地方,却始终刺不到他。
数丈之外就是大殿那三尺多高的门槛,呸呸道人若还是这样滑行,势必被门槛绊倒。李淳风大喊:“爷爷!当心后面门槛啊!”话一喊出来,心中却不禁打转,心想:“我为何要担心这老人?是因为他也真心关心我吗?还是他不反对我与花花妹子之间的事?”
话音未落,呸呸道人左脚后跟已经抵在门槛上,右脚尖还虚点在地上,看此情势,已是避无可避。大殿上众人心中都暗暗叹息,这烧火的老道今日因为多嘴而劫数难逃了。
再看呸呸道人猛地深吸一口气,两只眼睛瞪得像鸡蛋一般大,满嘴的胡子根根直竖,剑尖刺到的一刹那,猛地大喝:“呸呸呸呸呸呸呸!”
大殿之中原本灯火昏暗,猛然间金光四射,将大殿照彻,恍如白昼。
金光一闪而没,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原本在姜中虚手上寒光闪闪的长剑,此刻竟断成七截,掉落地上。姜中虚手中只剩一个剑柄,他颤声道:“你……你用的是舌尖发出的‘金津雷’,你到底是何人……”说着,握剑的右手被雷震得发麻,把持不住剑柄,终于手一松,剑柄当啷一声跌落地上。
呸呸道人所发“金津雷”为金黄色已是罕见,他竟然还是以舌尖发雷,难不成他每日里“呸呸呸”地骂人竟是在练气不成?!
呸呸道人两臂抱在胸前,嘿嘿笑道:“我老头子就是个烧火做饭的,我伺候龙太乙几十年了,他还活得好好的,叫我告诉你们,别在背后乱编派别人的坏话,当心被雷劈!”说着,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李淳风忙上前扶住姜中虚道:“姜叔叔,你没事吧?”
姜中虚长叹道:“连一个火工道人都有这样的修为,这真是一块藏龙卧虎之地啊,我在玄奥观修行了十余载,竟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李淳风扶姜中虚归座,孙思邈等人都是嗟叹不已,均想这呸呸道人毕竟没有心存恶意,若是刚才的连珠雷打在姜中虚身上,只怕早已是血肉模糊尸横当场了。
孙思邈道:“既然师兄还健在,那我明日便到藏经阁求他一见。不管结果如何,大家还是要同舟共济,不可因此相互猜忌。没有结果之前,有什么事还是大家一起商量着办。”
众人一齐点头应是,袁天罡心想:“如今各人心中所想都已挑明,日后要不生事倒难了!”
马大哉便叫人安排孙思邈的住处,阎至道已死,袁天罡继承他的衣钵,马大哉便叫袁天罡搬往阎至道的云房住。李淳风原本就是混进玄奥观的,并无一定住处,袁天罡邀其同住,李淳风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