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中虚摇头叹道：“还未到达森罗城，怎可无功而返，我们休整一阵，自然还是要去再探一探的。”

袁天罡闻言，忽然笑道：“二师父，咱们此行虽是要去森罗城，最根本的却是为了寻找千手药王。如果找到了千手药王，何必还要再去森罗城。现在，药王不就在咱们面前吗？”

第七章 望气

姜中虚闻言，恍然大悟，哎呀一跺脚，叫道：“我……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除了千手药王，当今世上谁还能有这样通神的医术？！弟子姜中虚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原来这粗鄙药农老三就是玄奥观的三师叔“千手药王”孙思邈！

袁天罡也忙跪下磕头，道：“弟子袁天罡拜见师叔祖！请师叔祖赎罪，弟子心中一直将您当成龙虎山的高手，是为大不敬。”

原来袁天罡下山时，天官楼的朱蓉心知有龙虎山的高手潜伏，便叫螺蛳在山脚下等着袁天罡，将一封提醒他警戒的信笺放在了一包干粮里交给了他。

孙思邈笑道：“你是专门修学相术的吧？是谁的门下？”

袁天罡恭敬道：“弟子是三师父阎至道门下弟子，学习堪舆之术。另经四师父俞正欹点拨，学了一些相人之道。”

孙思邈笑道：“我说呢，别人看人是看皮肉，你是看到了骨头里。”

袁天罡原本想说，我看师叔祖的样貌虽然是一个粗鄙药农，可是眉宇间却是一派大宗师的气度，只是这话有阿谀之嫌，袁天罡觉得很是说不出口，只好低头笑道：“师叔祖见笑了。”

李淳风是袁天罡名下的徒弟，按辈分应该叫孙思邈祖师叔祖了，心中感觉很是别扭，想到孙思邈济世救人的神乎其技，便也心甘情愿地自报家门跪地磕头。

孙思邈笑着对李淳风道：“你不用拜我，你将来的成就不在我之下。你们快快起来吧。”

三人起身，孙思邈叹道：“十八年了……十八年前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原本不欲与你们相认，只是方才看到人命关天，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只好现身出来。”

李淳风笑道：“你是玄奥观的千手药王，见了关乎人性命的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孙思邈摇了摇头，叹气道：“我早已没有颜面自称是玄奥观的人，更不敢叫做千手药王，能多救一人的性命，那也只是赎罪而已。”

姜中虚见孙思邈自嗟自叹，心知他想起往事心中抑郁，便岔开话道：“师叔为了玄奥观的太平，甘愿一人深陷鬼域，我们玄奥观弟子无人不感佩于心的。只是不知鬼王如何肯放师叔出来，难道师叔现在已是自由之身？”

孙思邈摇头道：“我虽是人质，却也并不是被囚禁在笼子里。我曾为鬼王万通神医病，我给他开的是毒药，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他手下的人见我明目张胆地开毒药出来，都叫着要把我剥皮抽筋。哪知万通神笑道：‘这世上哪里有毒人的药王’，便把药吃了，不过一日，他的病就痊愈了。”说着，脸上的神色变得很是郑重钦佩。

袁天罡闻言叹道：“这万通神确是有一代宗师的君子风范。”

姜中虚闻言暗自摇头，心想：“天罡这孩子过于实诚了，‘君子’二字用在鬼王身上可真是不伦不类。”

孙思邈点头道：“须知药即是毒，我要用药害他，早晚都有机会。只是我原本就不想用药伤人性命，这是关乎医德的根本。从那以后，他对我也越发信任，后来就索性任我来去，我便在酆都镇上成了家过起日子来，有时也会到二王庙去卖药，只是从来不会踏上青城山一步。鬼王既如此信任我，我也不会在他背后做些不该做的事，这是我与他之间的君子协定。”

袁天罡李淳风闻言大为感服，都心想虽然这鬼王名声不佳，可是照这么说来，还是很希望有机缘一睹他的风范。

姜中虚见这些人一齐赞叹鬼王，心中不悦，忙岔开话道：“师叔，你一路上不断劝阻我们去森罗城，自然是为我们着想，难道这森罗城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坚不可摧，难道就任由他们继续作恶？”

孙思邈摇头道：“中虚，难道你修道这么多年，修出来的，就是心中所谓正邪的界限？你不犯他的疆界，他是不会主动出击的。有我跟着你们，鬼王好歹会给几分薄面，所以就算你们到了奈何桥，他也只是派看门犬出来阻挡，真正厉害的还没出场呢。说到作恶，咱们所谓名门正宗的，难道作恶还少吗？”

姜中虚一时语塞，心想：“这个三师叔在鬼域待久了，变得好歹不分是非不明了。可不能让他再教坏这些小孩子。”

四人边走边说，翻过山坡，穿过小镇，来到孙思邈家中。

这是一处简朴的茅舍，一个面容丑陋的妇人迎了出来，红了脸颊往里面请。姜中虚以师娘相称，还未及施礼，妇人早已红着脸闪身进屋了。

院中两个六、七岁的孩子正在玩耍，见了生人，呼的一声躲到了门后面。

孙思邈笑道：“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见了生人就怕成这样。”叫孩子拿出竹椅，招呼姜中虚三人在院中坐下。只听得一阵案板响动，一会儿工夫，那丑陋妇人便端出来三个粗瓷大碗，一碗炒腊肉，一碗雪魔芋，一碗野菜干。

孙思邈便招呼姜中虚、李淳风、 袁天罡吃饭，道：“累了一天了，也没什么像样的招待你们，凑合着吃点吧。”还没坐稳，那两个孩子就跑上来叫着说要吃肉，那妇人两步赶到近前，拿筷子在孩子的手背上抽了一下，骂道：“那是给客人吃的，咱们到里边吃。”

姜中虚便招手叫孩子过来一起吃，妇人死命地一手拉着一个，道：“别惯他们毛病！你们吃！你们吃！”

两个孩子索性坐在了地上，哭叫着不起来，妇人一手一个把孩子像拖死猪一样拖进了屋里。李淳风看不过去，看了看姜中虚，姜中虚点点头，李淳风便端起那碗腊肉，送到屋里去。

却见屋里木板床上还坐着一个瞎眼的老婆婆，面前木桌上只放着半盆白粥。

李淳风看着心酸，对妇人道：“大婶，这碗腊肉你们吃吧。”说着，放在了木桌上。

妇人讪讪地站着，嘟囔道：“这怎么说……这怎么说……孩子他爹外出行医，从来都不收人钱财的……家里穷成这样，让你们见笑了……”说着，撩起衣襟来擦泪。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凑到桌子旁边，伸着鼻子闻那香气，却不敢动手。

妇人上前盛了一碗白粥，夹了几片腊肉放在上面，送到老婆婆手上，道：“娘啊，碗里有肉，您先吃。”

喂老婆婆吃了两口，扭头看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她，咕嘟咕嘟地咽口水，道：“你们也吃吧，每人吃两片，吃多了会拉肚子的。”

李淳风不忍再看，转身出屋，此时才明白给孙思邈那五两银子有多重要。

李淳风心中抑郁，脸色阴沉，坐下也不吃饭，孙思邈、姜中虚、袁天罡都奇怪地看着他，李淳风对孙思邈说：“按辈分我该叫你一声祖师叔祖，可是我倒要直接问你老人家一句，你治病救人已是慈悲为怀，为何还不收人钱财？”

孙思邈一愣，指着屋里，叹了口气道：“你是看到他们日子过得清苦，心中对我这个当家的男人不满吧？”

李淳风大声道：“你要做圣人，那是你的事，你何苦害得一家人跟着你一年到头吃不上肉？”

姜中虚忙低声喝道：“淳风，怎么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