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7 22:48:00

34 冥戏

肥婆米是小渔村里为数不多的外地人。自从她在二十几岁的时候被卖给村里的一个老光棍当老婆后，她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像其他女人一样携款逃跑，而是选择了留在小渔村。肥婆米以前是不是美女我没见过，不过她现在倒是人如其名呐，胖得跟头猪似的。季节兴什么，她便挑着个担子，穿街走巷的吆喝，卖凉粉、豆腐花、河粉、甘蔗啊等等。而我们小孩在就喜欢跟在她后面闹，叫她肥婆米。偶尔天黑了还没卖完，她便将剩下的东西请我们吃，是个心地不错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外号，在我的印象中她就叫肥婆米。似乎她早已经接受了这个名字，你在她背后叫她米，她反而经常反应不过来。肥婆米给老光棍生了一男一女，好日子一开始也算过得不错，老光棍据说也挺疼这小媳妇的，虽然两人开始语言不通，指手画脚般生活日子也甜甜美美。可是，这老光棍命薄享不起这福还是怎么一回事，在小女儿三岁的时候得了癌症死掉了。

肥婆米从此更是起早贪黑的干活养家，一开始村里人还对这个外来媳妇带有严重的歧视，看到她为了两个儿女辛苦奔波，渐渐地放下了成见，把她当成了村里的一份子。

小渔村的附近有好几个小村庄，而每个村庄都会有自己的庙宇。逢年过节，这些庙宇都会用竹竿茅草搭个戏台请戏班唱大戏。时逢一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福武村的四王宫庙宇搭见戏台唱大戏，张灯结彩，热闹无比。当年不比今日，没有什么娱乐的事情，家里的唯一的娱乐就是那台黑白电视机，而且只有一个珠江台。

吃罢晚饭，洗完澡去庙宇看大戏是众多家庭节日的不二选择，一家老小结伴而行，来早的有坐，去晚的只能站着看，当然，也有老戏迷腿脚不好自己带把椅子过去。小孩子特别喜欢去看大戏，你猜为什么呢？

这戏剧唱的是粤剧，小孩子也听不懂，对于戏剧艺术那更是无从谈起。小孩子喜欢去看大戏无非两样，一是凑热闹，二是可以缠着大人买零食吃。戏台脚下卖好吃的人多了去，有卖雪条的，嗯就是冰棍。也有卖铜克饼的，阳江人应该都知道，阳江话叫做鱼饼，还有肥婆米也会骑辆三轮车在卖甘蔗。

肥婆米的生意特别好，可能是她的身材比较抢眼又或者是因为她的嗓门比较大，都快掩盖了戏台上的大喇叭了。不得不说，处在一个环境中，人都是被逼出来的。肥婆米从以前的不会讲海话到现在骂人可以一两个小时不停歇，也算是人生的一种进步？注：海话即为小渔村的方言。

戏班一般会邀请出演三至五个晚上不等，每晚上唱一本戏。费用嘛，便是庙公挨家挨户的去凑钱，按人口计算，每人三到五块，或者有钱者可多出，庙公会把你的名字写在红纸上，像大海报一样贴在庙宇的墙上求神灵保佑你。我们叫做打功德。如果你要是独资赞助一本戏的话，不得了，你的名字可能会被用大横幅写上某某先生或者某某老板赞助多少多少钱，挂在村的路中间，霸气外露。

福武村的四王庙宇在八月十五前后唱了五晚戏。肥婆米也在戏台下卖了五个晚上的甘蔗，而故事就发生在最后一个晚上。

最后的一个晚上，肥婆米那天早早就去田里砍了一大车的甘蔗。白天她要去当建筑小工，给水泥匠递水泥，砖头。晚上收工回来，她吃了儿子做的饭便匆匆洗个澡换上衣服，骑上三轮车去福武村卖甘蔗。福武村距离小渔村只有两公里远，不过当时沿途都还只是黄泥路，天黑不好骑车。肥婆米骑着她的三轮车呼哧呼哧朝着目标前进。这几晚因为唱大戏的因故，生意特别好，一车甘蔗戏还没唱完就卖完了。今天，她见是最后一天，特意砍多了一捆甘蔗。

又来到了老地方，戏已经开始了。肥婆米顿感奇怪，今天怎么开台这么早？往日都是要七点半才开始，今晚怎么天一黑就开始了？虽然心中奇怪，但是肥婆米还是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卖甘蔗啦！不甜不要钱。”肥胖米吼着她的大嗓门。

然而，她吆喝了老半天也没有人上来买甘蔗，肥婆米甘蔗卖不出去，她又舍不得回去，便骑在三轮车上看戏。她忙乎了这么些年，从未安安静静的看场戏。当晚戏唱的是帝女花，经典的粤剧。肥婆米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她丢下三轮车，跑到台前看戏去了。

2013-1-7 23:38:00

越看越好看，肥婆米被戏里的剧情给迷住了。想到自己的身世，肥婆米不禁泪眼婆娑，掩面哭泣。坐在她身旁的是

一个老阿嫲，阿嫲看到肥婆米在哭就问她：“小媳妇怎么啦？”肥婆米摇摇头，不好意思说自己被戏给感动了。阿

嫲笑道：“哎呀，小媳妇心地好，让戏给感动着了？”“嗯嗯。”肥婆米难道得羞愧道。“没见过你呢？哪里人啊

？”阿嫲问道。“哦，是啊，司村人来这卖点甘蔗。”肥婆米说。“多勤快的小媳妇啊！谁娶了你真是好福气。”阿嫲慈祥的拍着肥婆米的手说。被人称赞总是能感觉心情愉悦的，就好比你们说我写的故事好看，我也能爽半天。肥婆米红着脸不敢说话，阿嫲的好意她懂，只是想起了死去的老光棍，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曾听村里的长舌妇八卦道：“肥婆米啊，家里穷得没米开锅才把她给卖了。”我不知道她们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据可靠的消息，她确实自从被卖到这里来就再也没有回到去老家。对老光棍的好村里人有目共睹，可算得上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

肥胖米同阿嫲边看戏边聊天，聊着聊着戏就给唱完了。肥婆米今晚顾着看戏竟然半截甘蔗都没有卖出去，她皱着眉头看着满车的甘蔗后悔死了。刚才看戏的时候肯定有人来买甘蔗的，只是自己太入迷竟然没有发现。白白浪费了一个赚钱的晚上。

肥婆米刚骑上车准备走，发现刚刚和她聊天的阿嬷拄着拐杖慢悠悠的朝前走。她骑着三轮车靠过去问道：“阿嬷，你这是要回哪去？”

“哎呦，是小媳妇啊！我往家走呢。”阿嬷惊讶道。

“你家住哪呢？我送你回去吧？”肥婆米问道。

“不用啦，不用啦！就在前面路口呢，我自己能走回去。”阿嬷推辞道。

“没关系啦，前面路口我顺路啦！”肥婆米下车二话不说就把甘蔗移到一边，让阿嬷坐到她的三轮车上。

“哎呦，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啦，走两步可疼着呢。”阿嬷坐上车，笑眯眯道。

“就说嘛，让你上来还推，我长得壮实，力气大着呢。”

“是啊是啊，我看你这身子壮得很呢！”

肥婆米和阿嬷聊着家常慢慢往前骑，到了路口不远处，阿嬷指着前面的一间小屋对肥婆米说：“小媳妇啊，进去坐坐呗，阿嬷还想和你聊聊天。”肥婆米也觉得与阿嬷聊天意犹未尽，便欣然同意。

到了阿嬷的房前，肥婆米惊讶的发现阿嬷竟然住在这样一件简易的小房子里。只有一个房间，摆放一张床，凳子也没有，桌子更没有。唯独一张大红色的床。

肥婆米惊呼道：“阿嫲，你怎么连些过日子的家什都没有？”

阿嬷却告诉肥婆米：“够了够了，一个人过日子够用咯！”可能是阿嬷的家境困难，肥胖米只好尴尬的闭嘴不提这件事。肥婆米削了两截甘蔗同阿嫲一人一截，坐在床上聊天。

不知不觉，时间已晚。皓月当空，门外的风景沐浴月色下。肥婆米这才想起要归家了，不然家中的儿女必然会担心。于是她站起来向阿嬷告辞。

“哎呀，这么晚了，我得回去看看家中两条化骨龙呢。”肥婆米惊叫道。

“好呀好呀，回去吧，回去吧，有时间再来找我说说话。”阿嬷拉着肥婆米的手惜别。

“有空肯定来。”肥胖米走出门口，骑上三轮车。

“这个你拿着。”阿嬷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十元钱的纸币塞到肥婆米的手里。

“哎哟，你这是干嘛？”肥婆米不满道。

“拿着拿着，给孩子买糖。”阿嬷笑呵呵道。

“不用不用，这怎么行？”肥婆米赶紧把钱塞回去给阿嬷。

“你就拿着吧，又不是给你的，这是我给两个娃的。”阿嬷硬是把钱塞到肥婆米的口袋里。

肥婆米不好与阿嬷争，心中暗想：“明天给她带张桌椅过来算了。”于是她收下了钱，对阿嬷说：“那我替两个娃谢谢你了。”

“赶紧回去，赶紧回去，别让娃等急了。”阿嬷催促道。

2013-1-8 0:01:00

肥婆米回到家，换身衣服便睡觉了。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找来福，让来福给她弄张桌子还有一张小椅子。来福告诉她要三天后才能做好。肥婆米不敢买塑料凳子，怕老人家坐不稳会摔倒。

“来福，多少钱哇？”肥婆米问道。

“给六十块钱就好啦！”来福说。

村里人做活不兴讨价还加，不像买卖可以。肥婆米从裤腰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发现钱不够。正当她准备回家取钱的时候她想起昨晚阿嬷往她口袋里塞了十块钱。她伸手掏出来看也不看就递给来福，来福接过钱揣口袋里，他都已经揣了一半了又突然把钱掏出来。他看了看手中的钱，疑惑道：“这钱好像是假的。”

肥婆米凑近一看，果然那十块钱虽然折得好好的，但是颜色要比真钱浅很多。她从来福的手里拿起那十块钱，捏住两个角摊开。

映入眼帘的哪里是钱啊，明明就是张冥币。冥币上面大大一个阎罗王的头像。肥婆米吓得哇哇大叫，像见鬼了一样把冥币丢在地上。冥币落到地上，竟然瞬间化为灰烬。来福与肥婆米都惊呆了，痴痴地看着地方的灰烬随风而散。

肥婆米后来因为此事再也没有去过福武村，甚至听到这个村名她就掉头走。

其实，那天晚上肥婆米不应该去卖甘蔗的。因为那天晚上是最后一场戏，也是我们那俗称的冥戏。冥戏是做为死人看的，生人是要回避的。

那，你说台下坐的会是什么东西？

《本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