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小孩啊，司机他老婆不是快生了吗，司机总以为自己就此死在管子里了，心情比较绝望，天天唠叨baby baby的，没事儿。”
……终于蒙混过关了，如此一说就将大部分责任转嫁到了子虚乌有的当地流氓的身上了。这个标段给我找来一身崭新的工装换上，又把在电击时我遗失的相机拿了来。相机很多地方已经磨损，CF卡的卡盖断了，里面的卡不知去向，UV镜完全破碎，镜头有部分划痕。算了，能找回来就不错了。这时午饭时间已到，我大吃特吃了一顿，然后在他们的安排下乘车返回位于孟买的项目总部。
一路无话，晚上7点半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我们这栋办公大楼是租用的当地居民楼，整栋被包下来，下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门前是所谓的孟买最好的公路“棕榈海滩大道”，其实这种路况在国内只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县级公路。此时天刚刚擦黑，晚饭后的同事们大都在院子里散步，我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而他们的反应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惊奇，由此我初步可以判断此事仍控制在小范围内，毕竟之前谁都不知道我是死是活，贸然通报出来引起恐慌不合适。我随即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电梯去往项目总经理的办公室，这其中过程我就不再详述了，总之还是前面我杜撰的那个理由，如祥林嫂般的又说了一遍，绘声绘色的，倒也没引来怀疑。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第二天一早，我打电话给租车公司的老板莫汉。此君乃印度孟买人士，典型的印度斯坦人的长相，体型肥硕、面目油黑，有如熊瞎子一般。因他在当地社会关系极其复杂，似乎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兼之英文流利，所以我们有什么事经常找他帮忙。从他的嘴里我了解到司机阿弄最近已请假回家，他媳妇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回去照顾一下家人，顺便调理一下前阶段受的伤。“你知道亚姆纳河吗？”我问莫汉。“在德里，一个肮脏的地方”，他回答。唉，算了，我打听这个干吗呢，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定会的。
我重新回归到了最初的生活状态里，每天定时到食堂打饭，做着忽闲忽忙的工作，没事的时候就上网、聊天、看碟……我尽量不去想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总会让自己有事可做，有时候我会在没什么工作的时候一个人跑到咖啡店coffee day里坐下来慢慢的喝咖啡、听音乐，有时候我会赶到周末去附近最大的商场palm beach gallery 里狂买上几件衣服，我还会在寂寞的黑夜里一个人抱着本印度名著一句句的查着字典翻译……一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我胖了一些、也白了一些，我发觉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充分的休息，以至于当我想舍弃电梯爬楼梯时它们都会提出抗议。有些人回国了，有些新人又来了，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在工人们的艰辛劳作中这个工程有了很大的进展。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家，也许只有回家了我才能真正摆脱掉那段梦靥。
我没能回国，而噩梦也没有对我有所顾惜。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关于婴尸的梦只是在夜晚我熟睡后才重复的播放，再后来我发现那场景越来越真实，以至于我几乎每天都在半夜惊醒，再后来中午午睡的时候它也会纠缠我。我开始失眠，精神越来越差，我24小时都开着宿舍的灯，我不敢一个人乘那阴森森的电梯。然后我开始有了幻觉，我感觉那婴尸出现在我身边的每一个角落。我工作的时候，他们就躲在办公桌的下面；我出门的时候，他们会突然在车窗的玻璃外面露出脑袋；我上厕所或洗澡的时候，水龙头里冲出的水里满是他们污泞的口水……再后来，我开始能听到他们恐怖的叫声，饱含哀怨的、撕心裂肺的叫声。那时候，我想我是疯了、我彻底的歇斯底里了。
更恐怖的事发生在某一天清晨。那个清晨来临前的夜晚我依旧是失眠，神志恍惚，也许是因为长期睡眠不足，我整个人心慌得厉害、出冷汗。从凌晨一点开始到三点左右，我一直在看碟，是周润发二十年前的经典影片《阿郎的故事》。其实这个电影我已经看过很多次了，但莫名其妙的竟又把它翻出来放。熟悉的情节、经典的画面、迷人的明星……我看着看着心里兀自难过起来，人活在世上真是不容易，很多东西只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去珍惜，但阴差阳错的却总不能如意。生活就像流水，谁都不知道它会流到哪里，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也许那日我不去钻管子，此刻我就能酣然入睡，又怎么会有这么烦，从某种层面上来讲，钻管子也就和失眠发生了间接性的联系。这个世界真奇妙，现在是个漆黑的夜晚，但夜晚过去了之后是什么呢？我可以说是黎明，也可以说是另外一个夜晚……我糊里糊涂地发了半天呆，后来困倦了，就躺在床上休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自己睡着了，这种感觉很强烈，因为梦境十分真实的出现在我的脑中。我梦到有个人做在椅子上看碟，还是这部《阿郎的故事》，我看那个人的身型竟然是自己，但我却又为何置身其外？忽然电脑里传来罗大佑悲悯空洞的歌声——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像那梦里呜咽中的小河。我看到远去的谁的步伐，遮住告别时哀伤的眼神。不明白你是为何情愿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就像早已忘情的世界，曾经拥有你的名字我的声音……这歌声好像洞穿了两个世界，让我霎时毛骨悚然。我走过去想拉起坐在椅子上的自己，但无论如何也碰触不到。正在这时，有水从厕所里漫出，湿了我的脚面。糟了！一定是忘了关水龙头，发水了。我立即转身，打开了厕所的门，那小小的厕所雾气腾腾，什么都看不到。哪里来的雾？我一边纳闷一边走了进去……
我的右脚刚刚踏进厕所，心里便暗叫不好，原来这下面是个巨大的乳白色深渊。但此时回身已晚，我重心不稳，直沉了下去。下沉的速度十分怪异，我只觉得刚开始的时候好像光速一般，雾气刮在脸上生疼的，但随着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大，速度开始趋向平稳，越来越慢，直至静止。这是着陆了吗？真奇怪，我努力向四周看，却发现自己竟然已沉在了水里。水色乳白，不时飘来好像人的肠子或腐烂四肢一样的东西，直叫我作呕。我想游上去，但根本没有任何着力的地方，似乎这水没有任何浮力。我就这样静止在水的中央，脏东西越来越多，气味越来越臭。慢慢的，水中的雾气变成了炭灰色，又过了一会儿，那炭灰色的雾气凝结成了一个个孩子的形状，越来越清楚，越来越狰狞，他们围住了我，狞笑着向我靠近。我慌了，拼命的挣扎，但是无济于事。近了，近了，又近了，我甚至看清了他们脸上流淌的脓水和腐烂的眼窝。他们伸出了手要抓我，我的身体却好像灌了铅似的怎么也动不了。正在这时，我的脚腕被抓住，整个人开始不规则的向下滑去，我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硕大的娃娃张开流着黑血的大口要吞下我……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想抽出腿，但他的十指越扣越紧、我下滑的速度也越来越大，那硕大死婴嘴里的浊气喷向我，我的身体瞬间在一瞬间达到了崩溃的极限……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