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控制不住泪腺,一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是多么惹人讨厌,可是,顾不得了,我大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全然抛弃一直在长发小白幼秀眼前保持的靠谱形象:“是,我是有答案。可是我要先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曾露面!甚至在奶奶的故事里,都没有出现过,我只能从只言片语蛛丝马迹里,推测我爷爷的样子。相比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更熟悉一个影子,你知道吗,就是我小时候,睡不着,自己虚构出来的影子……”
爷爷痛苦的连连摇头,假面下是一张抽搐变形的脸,这个远离我们的生活几十年的人,正在一步步走近:“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我会告诉你一切,以及我们即将共同面对的东西。但不是在这里,孩子啊,我们马上离开,到了那个别墅再说,好不好?”
场面一度失控,我是没什么,破罐子破摔,本来就一青年小屌丝,没多少形象可言。银发假面就不同了,估计火云娜美和胖子,都没见过自己老大这样真情流露过。两人无比沉默,静静望着逐渐靠近,最终抚背相拥的爷俩。连小猴崽子都探出头“呜”了一声。又从长发小白幼秀包包里跑出来,挤到我们中间,蹭来蹭去。
我都不知道,有生之年,我还能在陌生人在场的情况下哭成这样子。因为初恋喝高过一次,冷酒入愁肠,化作喷涌热泪,自打接受了我们永远不会在一起这个事实,就再没像这样哭过。
互相靠近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因为血脉相连,因为你是我的亲人。
我吸着鼻子,抹了一把朦胧的泪眼,不太好意思看大家,只含糊的说,好,我们……走。
长发白幼秀小美人忽闪着大眼睛,不声不响的攥紧了我的手指。
从密林到东山别墅,正如小猫所说,就在那边儿,不太远。可真正走起来,没有个把钟头是到不了的。
背起三叔,一行人就这样小心翼翼往林外走,有了这样的同伴,心里稍安。侥幸的是,我们来时开的车完好无损,没有被毁掉。
可一辆车肯定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最终决定,由我开车,副驾驶上是长发白幼秀小小妞,余下的座位,给没有意识的三叔和团队中唯一的成年女性火云娜美。
银发假面爷爷跟胖子步行——说是步行,我相信,如果拼了全速,即使开着车,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他们。
娜美对火元素有超自然的控制力,这个基本没跑了。另外的,我心里就没底了。胖子身体好像可以自由伸缩,充满弹性,不惧物理袭击,这算什么,橡胶人?至于爷爷,更是扑朔迷离,我以为他会有比三叔更恐怖的变身——现在看起来,却是一个没有什么杀伤力的少年正太,至少外表上是这样的。难道跟那个让时间迟滞的禁术有关?从控制三叔的影子魔的话来分析,爷爷好像还会持续变小?那到时候……
光柱驱散前方黑暗,照亮蜿蜒的盘山公路,我皱着眉头控制车速,在这上面不能开太快。长发小白幼秀美眉轻蹙,若有所思,时不时望我,好像有话要说。
我又何尝不是呢,多少个谜团等着被解答,可现在,如果你要让我马上开始问,我还真的不知道从哪里问起了。
总不能抛出哲学上的三个终极命题,你是谁?从哪来,要到哪去?
通过视镜,可以看到两个黑影像袋鼠似的,一窜一窜,始终跟我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还好这个时间,山上不太可能有人。如果不幸有目击者,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子,说不定还会上网发帖,再被说是出现了幻觉。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离那血腥密林越远,我心里越踏实,黑漆漆的东山别墅已经映入眼帘,熟悉的风景,宽敞的人工道,心惊肉跳了大半夜,终于回到正常世界。
停下车那刻,我突然想起个问题,一拍脑袋:坏了,来是来了,没带钥匙啊。
火云娜美扑哧一笑,说,没事,这样的门,可拦不住我们。
我有点窘,完全忘了,这个在平时是个不小的问题的问题,现在已经根本不是问题。银发假面爷爷,胖子,火云娜美,这三个人,至少有六种方法可以轻松进入锁着门的别墅。
“大家伙,不用担心。”
然而,这个问题立即被长发白幼秀小猫解决了,小人儿嫣然一笑,推开车门,让我给她打着电筒,直接到第一次回东山见到她那棵树下,数了几块石头,一翻,魔术般摸出了一把钥匙来。
我目瞪口呆,这小丫头……当真鬼灵精。不过,话说回来,自打三叔去世,这栋别墅,已经在她名下了。她是这里的小主人。
现在又难说了,无论如何,我希望三叔会没事。只是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接下来他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
爷爷已经出现,自然不会让三叔再兴风作浪,可难道要像以前那样,捆着他不成?
还是像大伯……被爷爷……想起前几天夜里说到这件事忍不住哭泣的奶奶,望望已经赶过来的银发假面和胖子,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寒意。
这个爷爷虽然十分难得,可是未免太绝情了点。不知道大伯究竟是怎么死的,我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怕犯了爷爷禁忌。
不管怎么说,大伯是爷爷的长子,如果有一天,同样的命运降临在我头上,这个半路爷爷会怎样呢?
胡思乱想间,别墅大门已经被打开了。由于比较熟悉这里,我跟小猫走在前面,逢灯就按,胖子夹着三叔,和银发假面爷爷,娜美一块跟了进来。
所有的灯都被打开,整个别墅亮如白日,刚从黑暗中摆脱出来,一时间有点不适应。
我们刚想把三叔安置到他的主卧,被银发假面爷爷拦住了:不行,先带他去浴室。
我跟胖子互望一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爷爷是老大,得听他的,还是把三叔抬到了楼上的浴室,按指示放到浴盆里。
银发假面爷爷上前检查了下三叔的眼睛,微微一怔,吩咐道:都累了吧,准备些热水,给大家喝。
我站的正尴尬,不知道干吗,连忙说好,转身就要去搞。长发白幼秀小猫儿碰了我一下,体柔音轻:我知道热水器在哪,我跟娜美姐姐去就行了。
胖子还凑在一旁看热闹,火云娜美经过的时候,扯了他一把:过来,帮个忙。
我能帮啥,有肉吃吗?胖子一脸不情愿,可还是被拉走了。
这是要干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整间屋子里,只剩下了我们爷儿仨,因为没有人说话,一时间安静异常。
端详了三叔半晌,银发假面爷爷终于开口:“斯道,按住你三叔肩膀。”
我小心翼翼照办,按住了三叔肩膀,这会儿三叔身上的衣服已经丝丝缕缕,破烂不堪。爷爷将三叔上衣整个除去,露出了男人结实的古铜色胸膛。可这一去不要紧,直看得我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因为有衣服遮挡,而且一直在黑暗中,根本没发现有异常。
三叔的心脏位置,已隐隐发黑,更令我感到不安的是,里面好像有个巴掌大的虫子在鼓动,张合有声,好像随时要冲破胸腔跳出来。
我脊背发凉,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影子魔……不是走了吗?
银发假面爷爷叹口气,小声说道:形已散,根未去。说着摸出一柄小刀,划破掌心,然后把手掌贴到三叔心脏位置,微一使力,竟然像按在松软的沙滩上,穿过三叔皮囊,慢慢沉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