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搞完野外训练科目,就各回各的基站。半道上,忽然见到一群藏民抬着什么朝达愣寺方向走去,十多个壮年男子,打头的是个老人。我这人,最叫自己讨厌的一点就是爱凑热闹。看见那么多人在一起走路,就忍不住想凑过去瞧瞧。当地百姓跟我们关系融洽的很,见几个金珠玛米走过来,打头的老人连忙朝我们摆手,用生硬地汉话说‘不要靠近,不要靠近!晚上去我家吃酒。’我们有点蒙了,平常不都跟亲人似的么?怎么这会儿就不让靠近了呢?越是不让靠近我们就越好奇,于是,我们表面上答应着,故意放慢了脚步远远的偷偷的跟在那群藏民后边。就这么一直走着,到了达愣寺残破的院墙外。我担心被那些藏民发现,就招呼跟我一起的三个战友藏在了寺外不远处的一尊半埋在地下的大佛头后边。不一会儿,那些藏民从院里走了出来,头也不回地朝来路上匆忙走了。走的非常仓皇,就好象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老兵又深吸了一口雪茄烟“等藏民们走远了看不到了,我们这才从藏身处出来,顺着他们刚进去的路线走进寺院。刚走进去,我前边的一位战友就大叫了一声‘娘爷!’我们都被扭头往回跑的他撞了个趔趄!怎么了怎么了?我们急忙把他拽住,他却拼命的挣扎着,嘴里语无伦次的叫着‘起尸了起尸了!’
什么叫起尸?我们都不懂。
看着拼命挣扎的战友那一脸的惊恐神色,我们越发觉得好玩儿,都不撒手,就死死拽着他不让他走。大约是被我们的恶作剧逼急了吧,这位战友挣脱了一只手,拔出腰间的手枪,怒目圆睁地冲着我们大喊道:‘快跑吧!再不跑我们都得死!’什么呀就都得死,正当我们要跟这位战友发火时,忽然,风把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送到了各人的身边,那味道啊,说不出道不明的,还有隐隐的寒气。我们这才想起战友的表情,连忙回头朝后边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我们当时就三魂跑了俩,七魄丢了六个!
就在我们身后不远的残墙后边,有个黑糊糊的东西正戳在那里,好象是个人,披散的发辨杂乱地垂在他脸上,双手紧贴在身体的两侧,看身材,相当魁梧。我们那位战友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炸……炸……尸了!他他他他他早就死了!快点跑吧,求求你们了,再不跑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你你你你们别别别别看我,枪枪枪屁都……不顶……’”
“就这会儿,那黑糊糊的东西好象长高了似的,黑漆漆的脸上忽地裂开了,血红的眼珠儿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
我们几个都吓惨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跑啊!跑啊!他娘的!怎么不跑啊!泥马,谁说不跑了?谁他么不跑谁就是小妈儿养的!不是不跑,也不是不想跑,而是根本就跑不动,全他么吓成筛糠了,谁还迈得动腿啊!
可是,那黑糊糊的尸体就那么愣愣地戳在墙后,好象身体在使劲的撞墙,却没见挪动半步,这是咋回事?这俗话说的好,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孩有小孩的优点,我们当中有个家伙在老家就是出了名的大胆儿,最初的惊恐过后,这小子居然离开我们,独自一人跑到了那具尸体左边的残墙豁口,往里看了看,又急忙跑回来,扯着大家的胳膊小声儿地说道‘啥都别说,赶紧走,越远越好。快点!’就这样,我们几个互相拉扯着,好不容易才从那血红色的眼神里走开,直到望不见身后的寺庙,这才撒开腿拼命狂奔!一口气跑到了团部驻地外的训练场,这才跟一滩泥似的东倒西歪在地上。大家惊魂未定的朝身后张望,见什么都没跟来,这才长长松了一口大气……”
“那位情急之下拔枪的战友忽然手指着达愣寺方向大叫了一声!
我们一下子差点把脖子给拧了。只见达愣寺那个方向的上空,一缕乌黑的烟柱正冉冉升起,不一会儿,黑烟柱就被阴沉沉的天空吸收的一干二净。
那个擅自离开队伍去残墙豁口看究竟的战友后来跟我们说,当时他看到的是,那具尸体其实并没站在残墙后边,而是在与残墙之间还隔着一道墙,那道墙修的比外边这道稍微高一点,围成一圈在寺庙里的空地上,墙头还插着招幡,一圈围墙上只开了一道门,而且特别让人奇怪的是,那道门的门楣很矮,矮到一个正常人进出都需要弯下腰才能通过。那具尸体戳在矮门那里,就是出不来。炸尸有个特点,腰不能打弯,不能打弯就意味着它永远别想出这道门……”
老兵讲到这里,忽然停住不出声了。大家都迫不及待想听下文,我代表大家刚要说点啥,却被老兵一把捂住了嘴!
老兵竖起耳朵,仿佛在聆听外边的风声跟山林的涛声。我们莫名其妙,也跟着老兵一起聆听起来。外边的风一阵紧似一阵,风声当中似乎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仔细分辨下,竟然是绝望的呜咽!
就在这时,外边的哨兵忽然大喊了一声:站住!干什么的?!再不站住老子就开枪了!
帐篷里的老兵一听开枪俩字,身体就跟装了弹簧一样噌地从帐篷里疾射出去,冲到哨兵身后一把将其按倒在雪地里,同时另外一只手从腰里摸出个不晓得什么东西,一对儿豹眼死死盯着黑暗中,不等哨兵喊出下一句,手一扬,只听嗖地一下,黑暗中远远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
老兵的故事加上帐篷外惊险的一幕,饶是铁打的汉子也给吓得睡不着了。帐篷外的轮流值勤变成了掏雪窝子玩潜伏……
大家轮流喝汤,有烟的把身上的烟都贡献出来,你一口我一根儿的,帐篷里烟雾缭绕,各种辛辣。
老兵却跟没事儿人似的,半截雪茄熄灭了搁在一边儿,裹着防寒服睡得跟头死猪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一帮人实在折腾不起,纷纷沉沉睡去,就在这时,帐篷外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庞大臃肿的影子,这影子离帐篷很近,近的伸手可及!根本就没睡的我吓的大气不敢出一口,两只手不听使唤地在地铺上乱摸,蓦地,摸到了老兵班长的后背……
这当口儿,那巨大的影子似乎想撕破帐篷往里钻,一副丑陋无比的面孔清晰地浮现在帐篷帆布上,紧绷绷的,就好象一尊浮雕。我实在忍不住,大叫了一声:“鬼啊!”右手一扬,黄光一闪,就听帐篷外嗷地一嗓子,巨大面孔不见了,接着就听到一阵动静,沉重的脚步转眼间就听不见了。
经过一夜的折腾,大家的精神头怎么也调动不起来,就算听到有人喊有鬼都没兴趣睁眼。只有老兵,在我扬手往外投掷的瞬间,一把就接过了我要扔的东西,另一只手早已经扬起……就好象我扔的似的,其实是老兵班长把我要扔的截了下来,扔出去的是他手上的。
我要扔的正是从他后背上摸到的那个仙人爪!
而他扔出去的,却不晓得是个什么东西。
当我跟他走出帐篷时,发现,帐篷外边的雪地上一片狼籍,不远处的潜伏暗哨所在的雪窝子早就平了,好象是被什么巨大的物体踩平的,也不知道里边的……我靠!里边还特么有人呢!我们俩不由分说,冲上前去,从腰里拔出工兵铲,玩命的猛挖被冻得很结实的雪块!边挖边念叨:兄弟啊,挺住啊,毛主席派我们救你来啦……
正玩命挖着,忽然,我感觉身后窜上来一股冰冷的寒意……
帐篷里的那帮哥们还七躺八歪呼呼大睡,对于外界发生的事情,估摸着现在就是跟他们耳朵边儿上点上颗地雷他们都不定能醒。
咋整?我跟老兵班长短促地对视了片刻,忽然同时高高举起了工兵铲,整齐划一地就地转身,抡圆了,卯足了劲儿,朝身后猛拍下去!
“抄你姥姥儿地!你们两个还紧拍呀!亏地窝儿闪地快,要不严,窝儿就庆革命烈士咧!”一口地道纯正的山东大煎饼味儿。
两把工兵铲同时拍打在身后的雪地上,发出沉闷的拍打声。我俩还没看清楚啥情况,一人脑袋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刮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