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逃命(4)
这厂区地处高地,此时在连绵不休的暴雨侵袭下,成了一片被洪流包围着的孤地。
我身在楼中,虽眼不能见,但能听到外边暴雨的嚎啸以及山下那洪流的咆哮,震耳欲聋,声势惊天动地,闻者无不胆颤心惊,看来咱们一大群人全被困住了。
外是天灾,内有凶祸,这下还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我欲哭无泪,脾气见得更差。
不过也有好事,因为凶案频发,除开第一次,其他次我均不在现场,再加山洪围困,就算我想逃也逃不出去,我终于被放了出来,当然,夜里还必须再回那小黑屋里去。
这一半的自由已经让我很高兴了,再说,这老妪的每次出现,都活动在病房区,相对而言,我被监禁的这所小楼,倒成了个安全所在。
这让天地变色的特大暴雨连下了二十多天后,总算停了,但形成的汹涌山洪却仍是波涛震天,这阵势,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完全消退的,看来还得再多待上一些时日。
这期间,还是不断有人离奇暴毙,死的人是越来越多。
那老妪的出没越来越让我捉摸不定,先前还是七天一次,后来发展到时间不定,有时候一天,有时候又是两三天,甚至一夜里同时出现好几次,它变得越来越饥渴,胃口越来越大。
整个厂区笼罩在一层恐惧的阴云中,人人是谈夜色变,人心惶惶。
因为死人太多,出外的道路又被阻隔住了,工作人员对死者登记好后,尸体只能就地掩埋,免得腐败后再生感染,多出另外的祸事来。
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管男女,白天都成了埋尸的工兵,夜里自求多福,谁也不知道一闭眼,还能不能再次见到明天的日头。
我每天趁着空闲,仔细一数,连带工作人员,剩下已是不足百人,我暗暗心惊,这老妪索命的速度好快,不过一个来月时间,就有几百条人命收到它手中。
平均一天就是十来人,它简直是个拘魂恶魔,在它面前,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除了等死之外,别无他法。
心跳之余,让我略感安慰的是,那姑娘与我一样,还在活着的人群中间,看起来她的面色更白了,精神状态不算很好,那副哀愁模样,让我看得微微心痛。
我尝试接近她,想与她说上几句话,可自打我被监禁以后,再出来时她就似不认得我一般,不管我怎么寻机搭讪,她始终对我爱理不理。
这也让我感到尴尬无趣,碰了几次灰后,也不敢再去找她。
死人还在继续,山洪依旧泛滥。
现在连小楼也不安全了,一样有人成片成片的倒下。
死亡气息无时不在,人人都已麻木,恐惧太过了也就变得不恐惧了,只待自己身死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变得沉默寡言,眼神中透露出来的,都是一股深深的绝望。
但这种绝望并不包括我,束手待毙不是我的性格,明知不可为,在未到绝路之前,我都不想放弃逃生的欲望。
只是天灾在前,我也只能忍耐,要是无法,我宁愿跳入洪流中淹死,也不愿再与这老妪打照面。
2012-9-8 15:30:00
第十三章 逃命(5)
又是到了新的一早,我睁开眼,暗道侥幸,还是幸存者。
昨夜那拐杖声就响在楼下,吓得我整夜未眠,直到天色蒙蒙初亮,我才沉沉睡去。
也睡没多久,就被几乎是冲撞进门的曾医生给惊醒了。
剩下的,已经不足十个人了,我们都几乎懒得再去收拾昨夜里又死去的那几十个人。
谁知道过了今夜,这地方还能剩下几人?
我们都待在操场中,无人说话,我偷偷望向那姑娘,她安安静静的坐在场边的石椅中,还是低垂着头,只是双手不停的揉搓衣角,看得出她心里也已经变得很不安了。
那纸条到底是不是她传递的?如果是她,为什么不把这消息也传给大伙,就算对大局于事无补,至少也能让许多人逃过大难。
我突然感到深深的自责起来,就因为我害怕被人误会为杀人凶手,对此事真相绝口不提,反倒让这么多人失去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从这点上来说,我也是杀人凶手。
看着空旷的场地,稀稀拉拉的几人,内疚感徒增,负罪的感觉压得我就想落泪。
我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那姑娘身前,直盯着她,不言不语。
她缓缓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那目光,又很快射穿了我的心事,或者说,是我面上的神色出卖了我心里的想法。
她这次总算开口了,道:“你也别自责,这事谁都救不了他们!”她这话相当于承认那纸条就是她送的。
我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将头转向另一边,有意无意间,正对着那酿酒车间的方向,看了片刻,这才回过头来,淡淡道:“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命!”
这话让我听得万分不解,只得追问道:“什么意思?”
她叹了一声,站起身来,道:“其实你刚被送来这里时,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的命数与众不同,命格奇特,我就知道这事又要发生了。”
“又要发生?”我疑惑道:“难道这里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且你也会看相?”
她缓步走过我身侧,站到我身后背对着我道:“如果一个无父无母没有家人的孤儿,凭着一己之力在这个恶劣的环境中挣扎着,如果什么东西都不会一些,早就尸骨无存了!”
我回身看她,心里突然掠过老刘曾经与我说过的点点滴滴,皱着眉沉声道:“你就是老厂长家那仅存的独女?”一想不对,又问道:“你不是还有外婆家么?”
她声带幽幽道:“两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又能活得多少年,在我十岁那年,他们就过世了!”这话等同是她承认了自己就是这老厂长的女儿。
她又是走回坐下,低着头,自顾言开道:“我外婆没过世之前,曾帮我安排好了后路,将我送给别人抚养,可她过世后,我逃了,从此过上飘泊无定的日子,尝尽人间冷暖,还算命大,没死成!”说到这里,她自嘲的笑了笑。